麵對姑娘的咒罵,寧衛民沒法反駁。
因為首先,天下間的偶遇多了,但從來也沒聽說過這樣的巧法兒啊。
剛剛半個小時前,他在外文書店門口被這姑娘教訓了一番。
跟著轉過頭來,他就在大馬路上騎車把人家撞了。
這讓他跟誰講去,誰也不信這會是單純的巧合。
彆說人家姑娘誤會他蓄意報複,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說句不好聽的,這事兒要是讓彆人趕上,恐怕連他自己都得這麼去揣測。
其次,現在社會上也確實亂得很。
到處都有成天大街瞎轉悠,四處尋釁滋事的不良青年。
特彆是在“潘曉事件”和電影《莫讓青春付水流》的發酵作用下,
報紙上最近又揭露了一大批自甘墮落的年輕人是怎麼走上犯罪道路的,以警示青年人。
其中那些反麵典型裡,就真的有些人會故意撞翻姑娘的車,然後裝著賠禮道歉,再用手段勾引對方,變成貨真價實的流氓。
眼前這姑娘脾氣固然嬌縱,不是個好打交道的善茬兒。
可穿著這麼洋氣,人確實也長得漂亮,這本身就給他的行為賦予了重大嫌疑。
想必隻要是最近看過報紙的人,了解這方麵社會情況的人。
麵對這種情況,大概率都把他當成心存不良的壞人。
所以他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覺得這事兒他是掉在泥塘裡洗不清了。
甚至比剛才外文書店門口的那場誤會還冤,而且也更懸乎。
因為馬路上撞車本就是引人矚目,容易招來一大圈兒人。
就更彆提他還撞了個不依不饒的漂亮姑娘了。
這要等到觀眾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上來,再碰上愛起哄架秧子的主兒,跟旁邊使勁一扇乎。
這事兒弄不好就得奔大了去了。
這姑娘真要是萬一掛不住臉兒,再來一出尋死覓活的戲。
得,那他沒準兒還真的唱幾句《鐵窗淚》了。
所以寧衛民是越想越怕,他唯一的選擇,也就是跟剛才一樣。
還是得儘快平息事態,降低影響才行。
好在他經濟上有底氣,大不了就花錢擺平唄。
說句不好聽的,哪怕今兒就是把人撞殘了,得賠個十萬八萬的,他也掏得起。
而這就讓他心裡多少有了些底氣。
決定不惜代價,隻求讓安撫了這個姑娘先再說。
寧衛民主意一定,就馬上采取行動。
他趕緊伸手幫姑娘扶好了車,支在一旁,又把姑娘的皮包撿了起來掛在了車把上。
但他卻不敢伸手去牽地上姑娘。
於是任憑自己白皙的臉上淌著汗,也不去擦,他做出一副誠懇的樣子跟姑娘說。
“你生氣是有道理的,懷疑我也是正常的,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空口白牙的你不相信,那這樣好不好?我們去派出所吧,一拐彎就是,我們把一切經過都當著公安同誌說清楚,也讓派出所做個見證。”
“你放心,我有正當工作,撞了你是事實,責任我是不會逃避的。東西壞了我賠,我也會帶你去醫院,並且負責你一切人身和財產的損失。”
寧衛民這話說得相當實在,良好的態度,換得了姑娘勉強點頭。
而寧衛民接下考慮得也很周到,問清姑娘已經站不起來了。
他自己並沒上手,是請求兩個旁邊看熱鬨的女同誌,幫忙把姑娘從地上扶了起來,放在玫瑰紅的車後座上的。
再之後,寧衛民為了姑娘放心,把自己的手表摘下來給她做抵押。
這才推著自己的車去馬路旁邊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