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寧衛民的那些狐朋狗友裡,就屬張士慧和他處得時間最長,倆人又是生意夥伴。
那不用說,這小子也肯定是要來齋宮這兒參觀參觀的。
反過來,寧衛民對他的接待規格,也一定不會比曲笑和石凱麗差多少。
除了好煙好茶,單獨陪同之外,恐怕還得喝兩盅才行。
哥們兒嘛!
12月初,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在齋宮的琉璃瓦被日頭照得最為光彩炫目的時分。
張士慧頭一次蒞臨,就被寧衛民的辦公條件給震撼到了。
張口就是,“你可真夠牛的,竟然把皇上的行宮給占了,生生給變成自己的安樂窩了。”
“瞧瞧你這兒,好家夥!鳥兒也有了,魚也養了,這麼大的天壇給你當花園子。還那麼多花不愣登的大丫頭伺候著。你再養兩條惡犬,弄個穆仁智來當管家,你就全齊了你。”
“我說,你這個勞動人民的叛徒,也太他媽驕奢淫逸了。你在這兒這麼作威作福當草頭兒王,上頭知道嗎?小心我找法國老頭兒告你一狀,削你的藩。”
寧衛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嘴裡卻反駁。
“去你大爺的,你才是黃世仁呢!怎麼我的事兒,一到你嘴裡都得成罪過啊。咱能不能實事求是點兒?”
“我這兒不過就是五間房的小偏院而已。一間專門招待外客,還得均出倆屋給職工當休息室。我充其量才占了兩間屋而已。”
“還拿天壇當花園?這是公園,連我這兒都免不了有遊客闖入。哪兒就跟你說的似的了?”
“你甭來假招子。真羨慕,你小子就辭職,來我們公司。我跟上頭說說,把這草頭兒王給你當。這兒我早待煩了,正好你替我,還我自由。”
張士慧卻滿不在乎一撇嘴。
“哎嘿喲,瞧你這嘚瑟勁兒的。說你胖你就喘。我要真樂意呢?你說句話就管用?”
沒想到寧衛民卻拍上了胸脯。
“當然真的呀,哥們兒什麼人品,放過空炮嘛。”
“頭兩天我跟宋大姐聊天還說起你呢,人家也把你當個人才。你要來,可不就一句話的事兒。”
“多了我也不敢說,工資至少一千塊外彙券。隻要你自己舍得鐵飯碗,你們家那口子回頭彆埋怨我把你推火坑裡就行。”
寧衛民的態度不似玩笑。
這下張士慧愣了,他還真沒法接話了。
要說他沒半點心動那是假的。
可這個年頭的人,對鐵飯碗的敬仰還是根深蒂固的。
那可是養老的保障啊,誰能輕易邁出這步去?
結果就這個檔口,剛巧霍欣推門走進屋來。
她聽見了這話,直接就搭上了話。
“其實什麼鐵飯碗啊,外資企業一個月就能掙出常人一年的工資。乾上十年就滿可以退休了。你們不是哥們兒嘛,在一起乾多好?”
張士慧當然記得霍欣,當下就是一凜。
當初他可是親眼見到這位大小姐是怎麼牙尖嘴利的,把米曉冉給擠兌走的。
知道這姑娘挺有背景,驕傲極了,不好惹。
於是趕緊滿臉堆笑打招呼,一個勁地說“你好”,客氣得都有點諂媚了。
但讓他倍感驚訝的卻是,此時的霍欣已經和他印象裡的樣子完全不同了。
態度極為友善和大方,竟然笑吟吟地說。
“你千萬彆這麼客氣,我現在可是寧經理的下屬。招待好經理的朋友,是我的工作。”
“其實我也沒彆的事,這不快到午飯時間了嘛,就想問問你們的打算。”
“要是吃食堂呢,我就幫你們把飯打回來。要是去外麵下館子呢,我得先去占個位子。否則到了飯點兒肯定沒座兒……”
說著,霍欣的眼神移向寧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