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同理,在羅廣亮和他的兄弟們中間,寧衛民也變得地位超然了。
當這幫“板兒爺”蹬上三輪車,真正離開秀水東街的時候。
坐在羅廣亮三輪車上的寧衛民,享受的待遇如同王者出征凱旋而歸。
他受到了所有人的擁護與熱捧。
這一點並不為過,簡直太正常了。
誰讓這一晚上短短三個小時不到。
他就創造出一個五千多元流水的商業奇跡,以此證明了自己的能耐呢!
從無人問津的清冷到人頭攢動的爆攤兒,有誰見過如此不可思議的翻盤和逆轉?
慕強的心理人皆有之,這點不獨女人,男人更是這樣。
所以就憑這手神機妙算,翻雲覆雨的本事,寧衛民就理所應當被“板兒爺”當做傳奇,值得他們份外尊崇。
更何況“板兒爺”們還是既得利益者,落著莫大的好處了呢。
要是除去那幫秀水東街本地小販們幫著分銷出去的貨。
今晚其實有將近四千元的流水都是羅廣亮和他的弟兄們共同創造的。
這也就意味著有差不多八百元錢給他們哥兒六個分潤。
平均下來每個人能分到手一百多啊。
而且還不是人民幣,是外彙券啊!
這個數字,現在差不多都相當於這幫板兒爺大半月的收益了!
最為關鍵的是,這樣的好事兒今後大概率是每天都有啊!
如果天天都是這樣的收入,那可真是毋庸置疑的暴發了!
豈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想怎麼活怎麼活?想買什麼買什麼?
這幫板兒爺怎麼可能不激動?怎麼可能不心悅誠服?怎麼可能不念寧衛民的好兒?
更何況他們回頭再好好想想自己的態度。
吃了喝了人家的,可心裡卻一直在等著看人家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笑話。
虧心不虧心啊?
於是便難免有些有眼不識金鑲玉的自慚,有一份不好對人言的愧疚存在心間。
也就產生了更要加倍還以敬意,來補償過錯的內疚心理。
這方麵最典型的,大概就是以“小陶”為首的哥兒仨了。
不用說,在一乾“板兒爺”裡,他們理應比任何人都對寧衛民心存感激,畢竟寧衛民還免了和他們的賭約嘛。
否則眼瞅彆人大發洋財,他們自己個兒的收入反倒縮水一大截。
這滋味……實在難免肉疼!
當然了,他們自己也知道真正的男人就得言而有信,願賭服輸。
原本是硬著頭皮也非要掏錢的,免得日後被人說嘴,更怕在哥們兒麵前抬不起頭來。
但寧衛民顯然知情達意,懂得“小陶”他們的顧慮,在這方麵做得是尤為周全。
他主動跟仨人兒提議,要拿一百塊錢再賭一場,賭資明天一起結算。
他要打賭這哥兒仨沒膽量獨自做老外的生意,沒有自己的幫忙,明天肯定賣不到今天的一半量。
這等於是通過一種變相的方法,成全了“小陶”他們的臉麵,沒從他們身上剌肉。
“小陶”他們幾個又不傻,他們的心目中,已經無不把寧衛民標上了足智多謀又義薄雲天的雙重標簽。
如果打個比方,那就是諸葛亮和趙子龍二合一,智多星吳用和小李廣花榮的複合體。
要不是羅廣亮那份仗義勁兒,也是足以和關羽、晁天王比肩。
恐怕這幾個小子都能改換門庭,當場拜寧衛民當大哥了。
這可絕對不是什麼有奶就是娘的市儈。
而是源於內心感動,死心塌地的折服。
是遇見了真正豪傑,發自內心的欽佩。
總而言之,正是因為帶著這樣愉悅又痛快心情。
這大半夜裡,眾位“板兒爺”蹬著三輪車在直奔青海餐廳,打算去痛飲慶功酒的路上,是說說笑笑,唱唱鬨鬨。
本來應該疲憊不堪的他們,竟然絲毫不見倦意,反倒頗有點“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的得意和振奮。
在幾乎空無一人京城最寬的大馬路上,可就顯他們能折騰了。
就比如說,有個人路途中講了一個剛才賣貨時的笑話。
說今天有個黑人,差點沒給自己嚇尿了。
敢情黑燈瞎火的,當時這位還穿一身黑,走到車邊上他都沒看見,就光聽見有人嘰裡咕嚕的跟自己說話了。
找了半天,才因為眼球裡的白色,驟然發現自己身邊上,一雙大眼珠子盯著自己說話。
那滋味兒……感覺頭發都乍起來了。
這當即引起的所有人轟然大笑。
結果他們這樣放肆起來,當時就把一位騎著自行車趕夜路的女的嚇了一跳。
車把一歪,就這麼撞馬路牙子上了。
不用說,這缺德的連鎖反應更引得這幫壞嘎嘎止不住的狂笑。
再有就是當他們騎到建國門橋的時候,幾輛三輪車一一從橋上往下一起俯衝的時候,這幫板兒爺的豪邁勁兒更是來了個徹底的爆發。
本來今天的收獲,就讓這幫小子說不出來的驕傲,說不出來的自豪,說不出來的了不起。
讓他們覺得自己就是百戰百勝的將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此時被活潑的夜風一激,應了景兒,他們也就立刻胡唱亂嚷的發泄出來。
一個小子率先迎風喊了起來,“雄關漫道真如鐵,如今邁步從頭越!”
另一個更直白,“六輛三輪八個筐,工資超過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