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本身我們赴約,就是怕你為難。豈能再給你添麻煩?”
“放心吧,再怎麼樣,尊老愛幼的道理也懂。如果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們乾脆就閉嘴,反正不會跟他鏘鏘的。這還不成嗎?”
就這樣幾個人終於拍響了院門兒。
不大會兒的工夫,就有人來開門了。
結果還真不負邊建功這麼老半天的描述。
開門這位可真是從頭到腳都透著拒人千裡之外的勁兒。
人是精瘦的,眼睛賊亮。
但不苟言笑的表情明顯透著一股子等閒莫近的疏離與防範。
並不像常人慣常想象裡腦袋大,脖子粗,憨憨厚厚好說話的夥夫形象。
而且那身“行頭”瞅著也讓人費解。
洗得發白的“人民裝”,還缺了倆扣子。
菜湯留在了胸口顯眼的痕跡。
就這副寒酸又邋遢的尊榮夠人看上十天半拉月的。
怎麼看都覺著與每月掙九十多塊的大廚身份拉不上聯係,倒像個大街上撿廢紙的。
關鍵是迎麵頭一句就彰顯出鮮明的個人風格來,差點就能頂人一跟頭。
“找誰啊?你們走錯門兒了吧?”
“不是不是,張師傅,是我啊。咱倆不是說好了過來看房嘛,是今兒啊?沒錯啊。”
邊建功登時一頭霧水,他實在不明白“張大勺”乾嘛跟自己裝不認識。
“哦,我想起來了……好像有這麼檔子事兒。我是說讓你帶人看房來的。”
把著門那位,先拉著長音兒應了一句,可跟著就是圖窮匕見,露出了責怪之意。
“可我倒要問問了,咱說的幾點啊?現在又幾點啊?我還以為您幾位今兒不來了呢。”
好嘛,合著老家夥挑眼了。
而且不得不說,張大勺擠兌人的水平實在挺了不得、
居然是故意給你設下埋伏。
然後采用虛實掩映之法,烘托旁襯,旁敲側擊。
於要緊處隻一語便得,宛如殺人於咽喉處著刀。
而且他罵人根本不帶臟字兒。
越要罵你吧,還越要客氣,越要原諒你。
隻有這樣的罵法才能顯得他所罵的句句是真實確鑿,讓人羞臊到無以言對之地。
就比方說了,就為了邊建功帶著寧衛民他們遲到了十來分鐘,他就能對他們說出這樣的話來。
“常言道,人無信不立啊。你們幾位就這麼辦事啊?難怪彆人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瞧瞧,今兒托你們的福,我永遠記住這道理了。”
“彆彆,你們就彆解釋了。我知道,你們也和很多人一樣,不是故意遲到的,隻不過是習以為常。對吧?對你們來說,或許晚十幾分鐘應該不算晚,還算早到了。”
“所以這事兒真不賴你們,全賴我,賴我,我就不該約你們,不該相信你們守時啊……”
這樣不但可以使人難堪,還可以加深他罵你的力量。
那是針針見血,刺痛對方的麵皮啊。
難怪任何人都受不了他的醃臢氣呢?
誰遇上這麼一位爺,都弄不好落下一輩子的陰影。
實打實的說,這種精神上的痛苦並不僅僅在於“張大勺”所施加的折磨。
也在於被他這麼數落的人,要強行壓抑住自己,時刻想掐死這老家夥的**。
難怪了,難怪剛才邊建功會那麼千叮嚀萬囑咐。
這老梆菜,真夠可以啊!
擠兌人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這不定是拿多少人練出來的呢。
就這水準,或許比他的廚藝都不帶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