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吃水果可以,但不吃蔬菜萬萬不行的。
否則就會因為缺少維生素而生口瘡,會因為缺乏植物纖維大便乾燥。
第二,就是對於冬儲大白菜政府是給補貼的。
上市前,物價局已經對大白菜進行了分級定價。
一級菜六分六厘,二級菜是六分,三級菜五分四厘。
這個價格,京城市政府統統補貼一倍還多。
說白了,這是京城戶口享有的福利,買菜就等於政府發錢,你能不要嗎?當然要搶購嘛。
反過來如果這勁過去了,白菜價格就要比集中供應期貴得多了。
人們再到市場上買白菜那就一毛五分的原價了,一下漲多少倍?
這時再買到的白菜就叫“議價菜”了。
在少有其它蔬菜替代的年代,如果靠“議價菜”度過冬天,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總而言之,正因為這些原因。
在這年頭的人很少有人能獨善其身,一點不用為冬儲菜操心的。
就連宋華桂這樣每個月收入過萬,能一家老小隻吃友誼商店“特菜”的人也一樣。
因為她畢竟在京城還有父母,兩位老人是不可能跟著她一樣,安心享受資本主義奢侈的生活水準的。
其他的諸如領導乾部,大學教授,知名演員更是如此。
像真武廟旁邊的電視台家屬院,還有京城電影製片廠,以及人藝周邊地帶。
住在附近的老百姓們在買大白菜的隊伍裡,就經常能看見戴著破手套,拎著麻袋片來排隊的熟臉兒。
無論多有名的演員,電影明星,曲藝大家。
茲要他在京城貓冬,那就得和大家一樣排隊賣菜,然後自己給弄回去。
想走後門?
根本沒戲。
這件事的特殊性在於什麼都在老百姓眼皮底下擺著呢。
彆說想專買一級菜沒戲了,就是想不排隊,或者排隊加塞都不行。
任憑你是什麼人,多大來頭,誰要敢營私作弊,能當場被老百姓的吐沫給淹死。
像舞蹈演員陳愛蓮的丈夫就是仗著排隊買白菜的過程裡人不能走。
硬是在這個過程裡追到了初次見麵,本來還挺反感他的這個姑娘。
歌唱演員朱明英更是對買完二百斤的白菜,隻能靠自己一個一個往樓上抱,爬上去爬下來的滋味永生難忘。
所以如果單就買白菜這一件事而論。
真不能不說,與京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人相比,扇兒胡同的2號院四戶人家簡直是活在蜜罐裡了。
為什麼?
當然首先是因為他們院兒裡有米嬸兒這位內應啊。
米嬸兒確實是不敢利用便利給大家開後門,可她有內幕消息啊,知道那批的白菜好。
彆看都是一級菜也有區彆,就是菜源的不同。
最好的白菜可不是京郊的,而是河北玉田縣和三河縣產的白口菜。
棵兒大,瓷實兒,吃著爽口。
尤其是做陷兒吃餃子,絕對的味兒正。
就單憑這至關重要的情報,就憑她能告訴大家夥,哪天菜站來玉田白菜。
放在諜戰劇裡,說她這樣的角色能掌握一場戰爭的最終勝利,立個特等功都不為過。
其次就得說2號院的幾戶人家,壯勞力多啦。
邊家哥兒倆,羅家哥兒倆,全是身強力壯正當年的棒小夥兒。
有他們四個在,全院兒兩千來斤的白菜搬運,根本不在話下。
至於最後的壓軸的力量,定鼎的神器,那就是寧衛民那輛皮卡啦。
有了他這麼牛的運輸工具,跑一趟就是全齊啊,再不用磨磨唧唧折騰好幾趟。
而且連等著都舒坦,完全可以輪換著進駕駛室裡聽著小曲兒,暖暖和和的抽煙啊。
買菜的時候才有意思呢。
排後麵的人,見他們一車的菜摞起老高。
幾乎把新來一級菜清空了一半,登時就不樂意了。
有不明所以的人還帶頭鬨上了,非說走菜站給領導開後門。
結果讓米嬸兒一下就給撅了,讓負責排隊的邊建軍明明白白把四戶菜的本子亮給他。
果然手續俱全,完全合法合規。
米嬸兒還以鄙視的眼神兒和輕蔑的語氣還擊呢。
“怎麼著?人家開車來就是走後門啊?你們太愛犯紅眼病了吧?有本事自己當司機去?自己長本事比什麼都強。”
好,幾句話噎得那鬨哄的小子下不來台,特沒麵兒。
可就這樣,那小子也沒義憤的離開。
畢竟,菜還是要買的。
其實還彆說幾戶近鄰了,就連宋華桂的父母、李主任、張士慧、霍欣,曲笑,買冬儲菜也全得了寧衛民的幫襯了。
寧衛民當之無愧地成了買菜隊列裡最引人矚目的異類份子。
不知惹得多少男女老少死盯著他不放,回頭率極高。
年歲大的,是盼著有這樣的兒子,就是巴不得有這樣的子侄。
年輕的,不是盼著有這樣的朋友,有這樣的哥們,就是盼著有這樣的對象,有這樣的丈夫。
寧衛麼的小皮卡,當之無愧是白菜堆兒中最璀璨耀眼的那輛豪車啊。
他就是買菜隊伍中所有人心目裡最靚的那個靚仔。
當然,好事做多了也多少有點副作用。
像月中的時候,他去總公司見宋華桂彙報雕塑展進展和最新營業額流水的時候就鬨了笑話。
這位大姐不知道是不是出國太久了,早已經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她已經徹底忘了熟悉的家鄉味道。還是一時反應不過來。
居然就像警犬一樣吸吸自己的鼻子,然後皺著眉問他。
“你身上什麼味兒?也學著人家噴香水了?”
寧衛民索性裝傻充愣。
“大姐。您果然是識貨的人。我就灑上了那麼一點,您這都聞出來了?”
宋華桂愣了一愣,隨後卻又搖搖頭。
“你這種香水……很特殊啊。什麼牌子的?有種田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