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看他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是老了嗎?
兩個人無不在心中暗暗問自己。
或許,不是他們老了,而是女兒實在太年輕了……
終於到了點菜的時候。
可當侍者上前,霍欣卻根本沒讓父母開口。
直接越俎代庖地點了三份肉眼牛排、蝸牛湯,凱撒沙拉,還有飯前的香檳和餐後的無花果甜點。
這一餐至少又是二百多。
然而霍延平對女兒根本不看價格的花錢方式,卻有點接受不了了。
“欣欣,你這一套倒真學得快。我知道你花的是自己掙的錢,也是想讓我們高興。但我還想提醒你一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應該珍惜自己的勞動所得,應該善用金錢。”
“今晚彆提掃興的事兒了,好不好?”
霍欣抿了口香檳,直截了當地打斷了霍延平的話頭。
“今晚怎麼就不能提呢?”霍延平奇怪地問。
“可今晚是周末呀!”
“我看你天天都是周末!”
麵對女兒的輕慢和不屑一顧,霍延平真的有點想發火了。
但好在黃靖華適時來阻止他,才沒破壞這頓飯的氣氛。
“彆說了,延平,今天就是周末嘛!我們一家人也是難得相聚,應該感謝我們的女兒。”
菜色一一端上來了,霍欣用餐的方式十分內行。
“媽,不對,得這樣!真正的法國人都是這樣用叉子……”她甚至一邊吃一邊糾正母親的手法。
喝了口酒,本想不再說什麼的霍延平,看著女兒如此地表現,心裡總是十分不安。
於是他忍不住又開口了,“欣欣,你年紀還輕,你得知道,社會是很複雜的,人也是很複雜的。現在我們國家是開放了,可就因為變化太快了,好的壞的一擁而入。我們必須得明辨是非,可不能什麼都學,還是要保持我們的優良好傳統……”
“嘿嘿嘿……”
哪兒知道霍欣卻忍不住笑起來,甚至越笑越難以抑製,連吃飯的動作都停止了。
隻顧著用餐布去擦嘴。“爸,我服了您了,居然在吃飯的時候也在做報告呢!是誰讓您搞外事工作的呀?真是老眼昏花,他應該讓您留在國內當書記……”
甚至就連黃靖華也覺得這些話說得沒什麼意思,乾巴巴的。
“行啦,大周末的,彆老跟孩子講這些大道理。”
“什麼大道理啊?”
霍延平堅決反駁。
“我說的是正理。你們彆不愛聽,這件事非常重要。人是會受環境影響的,我要放任女兒不管,那是害她。我關心她怎麼了?我還想問問她身邊交往得都是些什麼朋友哪。”
霍欣這下認真起來了。
她徹底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雙臂支在桌子上。
“爸,我就不明白了。我從小到大,你都讓我多開闊眼界,多增長見識,彆封閉起來,彆敝帚自珍。你讓我多看電視,多看報紙,多交思想活躍的朋友,多和有能力人交往。甚至要多和外國人接觸,多了解國外的事兒,對吧?”
“對啊。你難道覺得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您讓我無所適從。您看看現在,您居然又要我彆學這個,彆學那個,還要保持什麼優良傳統。還說社會複雜,恨不得世界一下子就變得危險啦。我不明白,您到底要我成一個什麼樣的人?是時髦前衛,還是傳統保守的?是多交朋友,做交際高手呢?還是特立獨行,保持自我。壓根就不在乎彆人,自行其是?還有對外國人,您是不是要求我所接觸的,都是像您這把子年紀,有身份和地位的人?”
這問題讓霍延平啞口無言。
因為說真的,對於女兒,連他自己也是矛盾的。
孩子沒長大的時候,他盼女兒快點成人,快點獨立、自立。
但現在看到她長大的樣子,自己又不適應。
害怕她受壞朋友影響,用一意孤行的態度去生活。
怎麼對孩子說呢?
“是這樣,”霍延平咽下一口酒,“我認為,有關家庭觀念,倫理道德,還是咱們傳統的好。這意思是說,在這些方麵,你該有自己的主見,堅持該堅持的東西。除了這些,其他方麵我並不想乾涉什麼……”
“我當然有自己的堅持。可我覺得,您永遠都不信我,會管好自己。”
“話不能這麼說,我隻是因為你年輕,才怕你……怕你……”
“怕我什麼?”
“吃虧!”
“吃什麼虧?”
“吃女孩子的虧。”
“哼哼,”霍欣冷笑了一聲,“您真是個封建腦殼啊。原來您擔心的是這些。那是不是隻有我不交異性朋友,您才能完全放心?我坦白說把,您的顧慮,可真讓我惡心……”
“欣欣!”黃靖華嚴詞製止了霍欣,“你不能這樣對爸爸說話!”
這時,從餐館的另一端傳來一陣悠揚的小提琴聲。
原來不知是那邊席間哪位客人的生日,餐館裡的樂師拉著小提琴演奏起來這支曲子。
那一席的客人立刻興奮起來,不但一起拍掌叫好,還一起配合音樂合唱。
隨後還有帶著高高白帽的廚師推著餐車送上一個蛋糕。
這無形之中緩和了霍欣一家的語言衝突。
霍欣趁機離去,去洗手間了,隻把爸媽留在了位子上。
“女兒長大了。”霍延平望著霍欣的背影歎氣。
“嗯。”
“她性格和以前大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她變得太執拗了,連一點溫順勁兒也沒有了,而且也太聰明了,太能乾了。如果不引導好,沒準兒,就能出事。”
“這孩子還不是像你,年輕時候的你。接受能力強,反應快,有衝勁,不服人。又急又撅!”
這話讓霍延平笑了,他也愛聽這個。
作為父親,他當然會因為女兒的性格上和自己接近而滿意。
“可是,”他說,“我現在不是變了?除了對女兒的事兒我總忍不住犯急,你見我還有什麼時候是沉不住氣的?對待家人沒必要嘛。當然,我這也是關心則亂。”
“你的心裡話,你得好好跟她講講。我相信隻要有耐心,女兒會理解我們的……”
“我看未必。”霍延平說,“我倒是覺得,這麼多年分開生活。女兒對咱們的信任程度,遠不如她對身邊的那些朋友。我必須得搞清楚她的朋友都是些什麼人?才有可能對症下藥,把她拉到生活的正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