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李仲的舉止神態都顯得很疲倦。
尤其是坐下喝悶酒的萎靡樣子,就好像剛剛打輸了一場架。
為此,一直跟孟毅說話的江惠,在李仲坐回座位的時候,不免關切的望向了他。
兩個人還似乎通過眼神做了某種交流。
然後江惠就把關注力轉移到寧衛民的身上,老拿眼瞟他。
不過寧衛民可沒有因此多想什麼。
他僅僅以為江惠作為中人,不願意這事兒再鬨僵了,讓她白做無用功罷了。
於是他反倒笑了笑,很主動的重新加入到江惠和孟毅的話題當中。
當然,對他來說,也確實身心放鬆。
這頓酒喝得還算愉快,江惠的菜炒得也過得去。
孟毅這個小夥子哎沒什麼城府,居然挺擅長講笑話逗樂的,一點不討人厭。
那既然吃飽了喝足了,也不用上李仲的賊船,還收獲了那麼重要的房產政策信息。
再不該有什麼不滿意的了。
毫無疑問,辦事兒的當天,才是扇兒胡同2號院最忙碌的一天。
一大早才五點鐘,邊家全家人就都起來了。
在一家三口鄭重其事地撕下了月份牌上的日曆之後。
他們連早點都顧不上坐下踏實吃,就開始了各自的忙碌。
邊大爺要把乾果、鮮果、喜糖、喜煙、和茶食小點依次擺盤。
並用紅紙包封煙和糖,作為給來賓的回禮。
然後去攏火、燒水、囤水、分茶葉包準備待客。
邊大媽則挨個去檢查著昨天備好的各種原料和半成品。
洗淨切好的小白菜、油菜、豌豆、胡蘿卜,發了一夜的木耳、黃花、筍乾和紅蝦仁兒,以及裹上過油炸過一道的黃花魚,還有各種火候的肉丸子……
看著都沒問題了,再囑咐自己老頭子兩句,彆讓貓叼了狗咬了,怎麼跟廚師交接。
她就不得不扔下家裡這攤兒去外麵忙和了。
彆忘了,老太太可身有“公職”呢。
身為一個堂堂的大主任,一言一行群眾可都看在眼裡呢。
所以哪怕這樣重要的日子裡,她仍得以身作則,不能因私廢公。
還得帶領麾下那幾位夠格兒給“腎虛公子”撒花的大媽們,檢查了防火防盜,再督著胡同裡的各院兒都把國旗給掛上。
這才能回過頭來專心忙自己家裡的事兒。
至於邊建軍,那更是一個大忙人,連新房都顧不上去收拾。
起來草草疊了被子,洗漱完畢,就奔了他上班的“清華池”附帶的理發店。
早就說好的一位理發師傅,正店裡擎等著“收拾”他呢。
這樣的日子裡,怎麼也得吹吹頭,刮刮臉不是?
甚至就連早早兒從廠子騎車趕過來幫忙的邊建功也沒坐著喘口氣的工夫。
他撂下車後座的兩箱汽水,拿幾家打水大鐵桶灌了涼水湃上,就得去盯場麵上的事兒了。
除了招待雇請來的出租車司機喝茶抽煙,還得照應來練活兒的三位大廚呢。
所以其他的諸多雜事,實際上都是由幾家鄰居們幫忙辦妥的。
像羅師傅父子,除了把各家的自行車都存放到鄰院去,還負責把全院各家的桌椅板凳都集中起來。
米師傅和康術德,則分頭把自家寬敞些的屋子騰出,好作為邊家接待親友的額外宴會廳。
寧衛民是去收集各家的茶具餐具,然後得刷乾淨了,湊在一使用。
米家姐兒倆也要負責新房的擺設布置。
倆人剪了喜鵲親嘴的窗花,把玻璃和鏡子都擦得亮光光,又掃了地,擦了桌椅。
最後在折疊桌上鋪了桌布,還擺好了塑料花和煙糖水果,讓整個屋子都散著一股綠寶牌的香胰子味兒。
還真彆說,再配上一對繃簧沙發和新打的大衣櫃、雙人床、捷克式酒櫃,和牆上一對新人放大的合影照。
這新房瞅著就跟這段時期雜誌上流行的“小康之家”模範照似的,真是挺像那麼一回事。
貼喜字兒的時候最熱鬨,是大家一起動的手。
齊心協力把院裡院外,邊家的兩間屋子都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