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找到了欠錢那個主兒的院子,又敲了老半天的門,對方才神神秘秘的開了門。
走進去再一看,居然滿院子都是大尼龍袋裝的衣服。
對方也不提還錢的事兒,倒是專門為他們打開了幾個包,裡麵就像百寶囊。
睡衣、夾克衫、三角褲、圍巾、西裝背心、背帶褲、足球襪、女式帆布挎包,還有一件黑色的燕尾服,什麼都有。
這些玩意式樣新穎,但沒有幾件是新的,全部散發出潮濕的塵土氣味兒和衛生球的氣味,讓院裡都是臭烘烘。
經那個欠錢的小子解釋,殷悅才知,這些衣服都是進口的舊貨。
或許稱不上舊貨,很可能是從垃圾堆中收攏的破爛,來不及分類就打包走私進來了。
“怎麼樣?您做服裝生意的朋友多,幫我介紹介紹,隻要賣出去,我虧不了您。”
“啊?你找我來,合著就是為了讓我幫你介紹生意啊!”
殷悅愣了一下,不滿的說。
對方則一拍腦殼,“瞧我這記性,當然是為了還您的錢了。”
說著進屋拿出一個塑料袋包裹的包來,遞給殷悅。
“這是六千五。借您一個半月,多給您半月利息。這數兒對吧?”
那袋子上也全是拿著臭衣服爛鞋子的味兒,不過裡麵錢倒是沒錯。
看到殷悅數錢時臉色和緩,這主兒就又開始了順杆兒爬的遊說。
“不過,求您幫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說實話,我要信不過您我就不找您了。我會看人。您這人局氣,夠朋友。關鍵是交際廣,朋友遍天下。”
“我這門小批發生意真的利挺厚的,這麼一包我隻要一百,多出去的全算您的。我就圖您對朋友夠意思,誰有危有難的,您都給包著。做服裝生意的誰不念您的好啊。”
“真的真的,我真是看準了。您要是能幫忙,我這生意就不愁銷路了。這事您絕對不為難的。這裡麵的貨色,您也看見了,都是頂時髦的玩意,百分百進口貨。隻要拿回去收拾一下,誰買走,五六百的利都能輕鬆賺出來。對咱們誰都好……”
可這番動人的說辭,殷悅沒怎麼理會。
她數完錢後,隻把借條當對方麵撕了,完成了財務交接。
隨後就把錢拿走,帶著她身後的倆“保鏢”出門,又騎上了自行車。
“我儘量吧,對這機會幫你介紹介紹,那好,再見……”
說著就不再理會對方,蹬上自行車上路走人了。
整個過程裡,殷悅的臉上沒有笑容,那副敷衍的態度那太明顯了。
弄得對方也麵色僵硬,相當尷尬。
這主兒嘴裡嘟嚷著不知什麼話,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其實這事兒啊,很好解釋,因為殷悅根本犯不上啊。
雖然她也知道這家夥有點“神通”,弄來的貨絕對好賣。
可一是覺得這些東西埋汰缺德,二是覺得有觸犯法律的風險。
利潤還未必有她放貸來得快呢,何必呢?
而且恰恰相反,正因為這些東西利厚,又有風險,她才不能介紹給自己的關係呢。
要知道,她跟彆人放貸不一樣,積攢這麼些知根知底,能雙方互信的穩定客源不易。
他的客戶要真是因為賣這些東西,被抓了,被罰了,她借出去的錢不都打水漂了?
反過來,要是沒出事,她的客戶都賺著大錢了,那人家今後也不用找她借錢了呀。
她純屬有病,才會為點蠅頭小利,喂自己喝敵敵畏呢。
她甚至都決定了,從今往後,和這個小子以及他的介紹人統統一了百了。
絕不再有任何經濟往來,借貸牽扯。
不過話說回來了,殷悅的這種心態也恰恰反應出了她放貸生意中的弊端。
就是符合她要求,能夠放心的客戶少有。
對於風險的畏懼,這讓一心求穩的她和其他從事放貸的人大大的不同,直接限製了業務發展的速度和規模。
彆人都是錢不夠借,變著法的找資金。
甚至不惜從彆人手裡“買錢”,以更高的利率貸出去,也要讓錢轉動起來,為自己賺錢。
她不是,她的資金總是有一部分在閒置著。
尋找客戶的速度居然追不上她資產增加的速度。
沒辦法,想安全和想快速賺錢之間,似乎永遠都是一種相互對立的矛盾,很難調和。
但就是這麼巧,同樣是在這一天臨近中午,殷悅頗為意外遇到的一個過去的熟人。
卻似乎有可能幫她解決資金閒置的煩惱,開辟出另一種資金的用途。
當時是殷悅剛剛存完錢,從櫃台上拿著六千五百塊錢的存單要離開。
結果剛一轉身,就要走向門口的時候。
排在她後麵隊伍,與她就隔著一個人的一個女的,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喲,是殷悅嗎?真是你呀……”
儘管這女的燙的滿頭的卷兒,就跟獅子狗似的。
可殷悅馬上就想起這人是她的中學同學林小芬,外號“小煤核兒”的。
當年林小芬的家境很窮困,主要是家裡孩子多鬨得。
她生活水平甚至不如沒了爸媽的殷悅。
因為畢竟兩個廠裡給的兩份撫恤,隻有殷悅姐弟三人和奶奶日常開銷。
不像羅小芬家裡,父母掙錢,養活六七個孩子,外帶兩個老人。
所以羅小芬放學以後常常要去揀煤核兒、揀爛紙。
剛上中學的時候,殷悅還見過林小芬推著一輛用軸承做車輪的平板車,上麵放著盛爛紙的筐,在學校周圍逛蕩。
這丫頭總是瞄著人家剛貼上的大字報,隻要沒人注意,就手急眼快地把大字報撕下來去賣廢紙,有時還偷幾塊臨街人家碼放在門口的蜂窩煤。
當年很多有身份的人倒了黴,但是對於林小芬這類人來說,也許還是個福音。
很少有人想到,那些寫滿廢話的大字報居然還養活了不少人。
至少林小芬靠放學後揀爛紙,就能使窮日子得到一定的改善。
但今天這個過去的窮丫頭明顯不一樣了。
除了燙發之外,她還描眉畫眼,身上穿著剛剛時髦起來的紅裙子,還挎著皮包,穿著高跟涼鞋。
要是和殷悅比起來,打扮得俗是俗了點,可單論這身行頭的價碼,倆人還真難分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