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很快。
幾乎是轉眼間,侍者就端來了他們所點的東西。
肖忠麵前擺下的那份意大利麵,沒有放在碗裡,而是盛盤子裡的。
上麵澆的鹵子是番茄牛肉醬,還灑了些芝士粉。
黃紅白三色一層層疊加,看的肖忠直發楞。
向來以為麵條不外乎是湯麵、炸醬麵、打鹵麵和芝麻醬麵的他,可從沒想過天下間還有這樣怪模怪樣的麵條,這樣莫名其妙的鹵子。
但聞著香味撲鼻,看著顏色鮮亮,似乎還不錯。
可惜的是,侍者擺在盤子旁送上來的餐具是一把叉子。
肖忠想破腦袋,也不知道這玩意怎麼用來吃麵條。
“夥計,有筷子沒有?”
“對不起,沒有,我們德國餐館隻有刀叉和勺子。”
肖忠臉漲得通紅,他不敢再問了,也不敢輕舉妄動。
隻把兩隻冒汗的手在桌下搓弄著。
康術德點的“蘇坡”盛在一個白瓷的小湯碗裡,遠沒有中餐館給的一大盆實惠。
而且這玩意還是一種半凝固的流質,表麵顏色是乳白色的,
除了散發著淡淡的奶香,上麵還撒著一些綠色的碎末。
看著也很奇怪。
要說比肖忠強的地方在於,侍者給康術德擺了一把勺子,這東西倒是誰都會使。
而且配湯喝的有幾片切開的麵包,也放在白瓷的小盤子裡。
這也很符合康術德對於西餐的想象。
不過出於性情中的克製,他還是沒有急於動手品嘗,而且想等到侍者離開後,大家一起吃。
至於李立點的東西,那才是真正讓人大吃一驚的。
侍者擺在他麵前的是兩大杯跟小雪山一樣的冰激淩。
一個白色的,一個黃色的,上麵還各插著一麵德國的迷你小旗子。
光看著那杯子上掛著冷霜,就讓人覺得冷。
不但康術德和肖忠看著瞠目結舌。
李立本人更是被嚇了一跳,打了一個激靈。
“這……這……這是?”
侍者回應,“您點的牛奶冰忌廉和香草冰忌廉。”
李立繼續結巴著重複那讓他陌生無比的詞彙,始終不敢置信。
“冰……冰……忌廉?我……我點這個了?”
侍者便打開那外文enu翻到了剛才李立劃拉的地方,指給李立看。
“您剛剛點的就是這兩個。”
李立垂頭喪氣,隻能認栽。
“行吧,我知道了……”
說完就拿小勺舀了一大口,冰得齜牙咧嘴。
就那副狼狽樣兒,逗得肖忠和康術德都齊齊低頭,他們差點耐不住笑。
李立登時就覺著不好意思了。
大約是有點不甘心吃這個虧,也有點想找茬遷怒。
他就用小勺子敲著杯沿,挑剔上了冰激淩上的旗子。
“哎哎,我說,乾嘛給我插這麼個玩意,這能吃?”
侍者說,“這是德國國旗,是冰忌廉上的裝飾。不能吃。”
李立登時得了理一樣。
“既然是裝飾,乾嘛不插朵花?乾嘛不插個老壽星、麻姑之類的扁掛人兒?看著既喜慶吉利,也一目了然。你們非弄這麼個怪模式樣的紙旗子,像送殯紙燒活上的招子。還往客人嘴邊上送,不如送碗熱水。”
侍者答,“我們是德國餐館,冰激淩隻插的德國國旗,這是老板要求的,也是起士林的慣例。”
大概是看出了李立胡攪蠻纏的本事不小。
侍者本著惹不起躲得起,不願意再多說什麼了,趕緊轉身走了。
可問題是李立隨後又想起來,他點的東西還差一樣呢。
大約是認為有口酒喝總能暖和點吧,他的神情又有了期待。
立馬朝著侍者背影就喊。
“小二,彆走,你給我回來!”
侍者立刻一路小跑過來,問還有什麼吩咐。
李立大咧咧的質問。
“哎哎,我要的那洋酒呢?怎麼還沒上啊?”
“請您安坐,已經另派人給您取了,馬上就來。”
正說著,果然酒就到了。
由另一個侍者端來了一大杯冒氣掛霜,黑黢黢的,上有一層白沫子的東西,又擺在了李立的麵前。
“這……這也是我點的?這什麼玩意?”
李立忍不住有點要勃然大怒,要拍案而起的意思。
肖忠和康術德也看傻了。
都尋思,不會吧!這是酒嗎?怎麼也是冰涼的呢?
康術德多了點見識,幫著李立問侍者。
“這不會弄錯了吧?這裡麵有氣泡兒啊,我看著像是荷蘭水兒……”
但那侍者卻堅持。
“先生,沒錯。這是隻有我們這兒有的特色酒,德國慕尼黑的黑啤酒。您幾位沒見上麵還有沫子嘛,荷蘭水隻有氣泡兒,可沒這麼厚的白沫子。”
侍者說完又走了。
李立沒辦法了,端起黑啤來喝了一口,就立刻推開了。
他不但受不了那個溫度,也受不了那帶汽兒的,辣口的,苦澀口感。
這次簡直堪稱五官錯位,忍不住帶著怨氣兒罵了一句。
“合著津門人都是青皮,一個紅臉的沒有,連開館子的洋人也一樣。媽的,你們說他這是不是誠心的呀……”
還是肖忠說了句公道話,“你賴得著誰啊?這就叫自作自受……”
應該說,肖忠和康述德的西餐初體驗還是不錯的。
意大利通心粉的味兒和奶油蘑菇湯的味兒,都很讓他們驚喜,帶給了他們前所未有的味蕾感受。
除了那“蘇坡”的奶腥味重了點,康術德吃到後來有點膩口,沒吃完。
還肖忠的有叉子不大合手,他看著彆桌學著人家用叉子卷麵條吃,感覺自己如同狗熊耍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