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尷尬的事兒隨後就發生了。
儘管寧衛民口稱,“那好,段處長,我就送到這兒了,您慢走。”
可看他麵容的表情卻不見尷尬,反而極其淡定和自信。
段處長跨步上了他那輛212吉普車,正感到有些蹊蹺。
緊接著他就從後視鏡裡,看到寧衛民從他的車後走過,上了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一輛汽車。
這才醒悟過來,合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原來寧衛民並不是來送他的,隻不過是他們的車湊趣停放在一處了,人家也是來這邊取車的。
這下可倒好,堵心的感覺更重了。
偏偏照樣還是挑不出寧衛民的毛病。
捫心自問,甚至為了這小子沒說破這層關隘,周全了自己的顏麵,他還應該感謝才是。
否則要是寧衛民來一句“段處長誤會了,我的車也停在這裡”,那他可就真在下屬麵前顏麵無光了。
隻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法念寧衛民的好兒。
因為這小子的車可比他自己的那輛好太多了。
那居然是一輛美國產的c大吉普,又高又寬綽,從車頭到車尾都閃爍著傲慢的銀色貴氣。
直接把國產的吉普車全麵比下去了。
一輛是洋洋得意的洋氣。
一輛是難以為繼自信的土氣。
一輛輕蔑昂著頭。
一輛勉強挺著胸。
一輛試圖建立新的威望。
一輛竭力維護昔日的權威。
這兩輛車仿佛就如同他們兩個人,多麼的奇妙。
本質與本質的交鋒,完全可以通過汽車顯現出他們兩個人各自的形態。
尤其自己身後的下屬,楊光脫口而出的一句,“這壇宮飯莊也太有錢了吧。他居然能開這麼好的進口車?簡直趕上部級的的待遇了。”
讓段處長的心裡,不禁充滿了難言的憋屈感。
他真心認為,寧衛民或許與他的屬性相克。
哪怕什麼都不做,就能讓他處處丟人,事事吃癟。
車終於開上了大街,從後視鏡裡眼看寧衛民的車拐到了另外道路上。
段處長仍然鬱結難解,對手下發了一通牢騷,“不用羨慕,有些人就會追求物質享受!簡直就是在混吃等死!沒聽今天他們說嗎,這都是貸款。回頭你們幾個去了,除了本來的外勤任務。也要多留意飯莊的經營情況。我就不信了,他們這麼短的時間,就有利潤買這麼好的車。國家有限的資金,絕對不能讓他們這麼胡亂糟蹋了。”
“段處,可今天咱們不是答應他們了……那還查麼?”
楊光有點為難地問道,“如果乾涉財務,咱這不是出爾反爾嗎?我怕好不容易說好的事兒再有變故。要是讓他們發現,會不會有意見……”
“不是,你傻啊。”
同在後排的孫然立刻出言反對。
“明察不行,咱可以暗訪,可以套話啊。段處又沒說非得搞到詳細的數據,不過是讓咱們看看飯莊收支方麵是否有反常的地方,值得懷疑的地方。好判斷這個姓寧的,是不是濫用公款。用於個人的享受。何況即便發現了,又能怎樣?打擂台的事兒,咱們還怕麼。”
這話非常符合段處長的心思。
“對,小孫的思路才對。怕得罪人?那你就彆乾這份差事!”
而且段處長還難掩胸中義憤。
“東北人有句話說得好,怕拉拉蛄叫,那咱還不種地了?查!一定要查!就算揪不出姓寧的把柄,也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如果敢對國家的錢亂伸爪子。那就要承擔後果!”
孫然繼續順著段處長的心思,投其所好。
“要我說,真就是他小子命好!我們現在已經查明的,就有這姓寧的曾經倒賣熱帶魚,於重文門旅館在職期間,倒賣煙酒,用郵寄的辦法販賣熱帶魚養殖罰牟利的實證。也就是現在畢竟和頭幾年不一樣了。否則這投機倒把的罪名就夠他喝一壺的了。哪兒還有他今天這樣的威風啊。”
可沒想到,他這話卻挨了批,甚至因此被罵得直縮脖子。
“我說孫然,你這話可有點混賬啊。我讓你查他,是看看他是不是確實在做危害國家利益的事兒,不是讓你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構陷他的。要是那樣的話,你還對得起你身上的這身製服嗎?”
段處長有點恨鐵不成鋼的說。
“一切都得講實證,要公正。不要忘了咱們代表的是正義,是法理。維護的是國家大義!孫然你要是胡來,把自己當成明朝的錦衣衛,清朝的血滴子。可彆怪我收拾你。法律的準繩對你我也是一樣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