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他要摔咧子,羅廣亮趕緊擺手。
“誤會了。合作的前提,總得有合作的基礎,我們彼此不在一條水平線上,怎麼合作?”
小陶也第一次開了口幫腔。
“分你們一嘴吃倒是可以的。和為貴嘛,要不我們乾嘛來了?我們的意思,是想出個價兒,把你們的貨全吃下來。保證讓你們有賺頭。就算謝謝你們給我們讓道兒。”
但就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
倆人這麼一說,話裡話外透著居高臨下。
這更讓哈德門惱火萬丈。
他甚至被氣笑了。
“我操!你們口氣真不小。可憑什麼就得我們讓道兒?要我說,還不如你們把魚塘騰給我,我們來吃下你們的貨。”
他的“八大金剛”都配合的哈哈笑了起來,充滿嘲諷的意味。
殷悅和林小芬剛放鬆點的心情,又緊張了,都看出了意氣之爭的苗頭。
可誰都沒想到羅廣亮和小陶卻沒什麼激動的反應,還是很冷靜。
仿佛純粹隻是就事論事。
羅廣亮說,“你沒那麼大的本錢,否則你早就拿錢出來,吃貨托行市了。還能放任老鼠這麼跌?乾脆咱們直說吧,我估計你手裡大概有三千版的老鼠票。我也可以拿出三千版來。你要能吃下來,我就答應你,往後三天不在郵市上賣一版老鼠。這段時間,鼠票的行情還是你說了算……”
“什麼什麼?你什麼意思?我要全吃下來,你們隻是三天不賣老鼠票?”
小陶再次補充,“朋友,還沒聽明白嗎?我大哥的意思是我們沒耍詐。三千版是你的身家,但對我們來說,隻是小意思。答應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是為了讓你跑路出貨的。否則,到了日子口兒,我們再繼續放貨,那就是重磅炸彈,你可就吃不消了……”
哈德門這回是真聽明白了,立刻倒抽一口冷氣。
然後就迅速開始衡量起利弊來。
憑直覺,他覺著對方不像是虛張聲勢。
“可我就不明白了,你們乾嘛非把老鼠打下去!現在價位不高,漲勢又好,再拉上去一個台階,咱們大家不都有好處?”
最後的努力宣告失敗,羅廣亮堅定的搖搖頭。
“抱歉,我們有自己的考慮,這事兒無可奉告。我隻能告訴你,我們也是聽喝兒的,上頭有令,我們就得無條件照辦。你要是不願意,我們也不勉強,但該賣還是會繼續賣的。我們手裡的貨量,這郵市承受不起。”
哈德門又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羅廣亮背後還藏著人。
“什麼?你們聽彆人的?那還怎麼談?”
“當然能談,我人都來了,不可能耍你玩兒。眼前這點事兒,我就能做主。你放一百個心。”
沉默了一陣,哈德門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市場上正流傳的黑色皇冠車。
他心裡一凜,不打算再堅守了。
“那……你開個價兒吧……”
“一版五十。”
“什麼?你開玩笑!”
不怪哈德門不可置信,市麵上現在的價錢還五十五呢。
甚至還彆說他了,連林小芬都不乾了。
“我說你們行事也太霸道了!開的價比市價低這麼多!一刀下去,就要剌下去五塊錢的肉!土匪都沒你們狠!”
這一嗓子,相當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過來。
論理兒,這樣的場麵是沒林小芬說話的份兒的,這是讓哈德門很沒麵兒的事兒。
要擱過去,他就得立馬發作,讓林小芬給大家倒茶賠罪。
可問題是,這桌兒上談得是純粹的生意了,不再是刀槍劍戟的江湖事。
而且林小芬的話對哈德門也有利,他索性裝傻。
“聽聽,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說吧?朋友,這價兒真不行。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彆生氣,女人嘛,愛使性子正常,天生容易激動!即便是用詞不當,也犯不上較真兒。”
羅廣亮不似小陶,一臉的不滿明明白白的。
沉穩老成是底子,他隻是不置可否的一笑。
“這位怎麼稱呼?你們是……”
“生意同盟。”
哈德門略帶尷尬的乾咳了一聲,“我差點忘了介紹了。這倆姐們兒也是咱郵市上有一號的人物,金花和銀花。聽說過嗎?她們眼光極準,手裡的鼠票,也不是小數,在市場也是麵常勝不敗的旗幟。我們彼此同進同退,一直以來都合作愉快。”
利用女人以柔克剛,這是哈德門突然想到算計。
林小芬懵懵懂懂,隻覺得被哈德門這麼捧著,這麼推崇,自己受到了重視,麵上有光。
於是冷哼了一聲,表達了更多的不滿。
殷悅卻知道她們在被人當槍使。
本來和這事兒無關的,現在卻得擔責了。
趕緊拉了林小芬一把,讓她彆嘚瑟。
而這一切都儘收羅廣亮的眼底。
他甚至洞悉了哈德門的潛台詞,其實是在考驗他的胃口有多大。
“看來如果我要吃你的貨,那她們的貨,我也得接著嘍。不知這兩位手裡有多少整版的老鼠?能給我個大概的數字嗎?”
然而林小芬的回應卻頗有些無理。
“那不關你的事兒。真是奇怪,我們明明能夠賣更高的價錢,為什麼非要低價賣給你?是我們瘋了還是你瘋了?”
好在與之相反,殷悅抬眼看了羅廣亮一眼,卻冷靜的回答。
“我們手裡一共有差不多兩千二百版。”
跟著還主動替羅廣亮當眾做了解釋。
“小芬,彆鬨了。帶量的貨和零敲碎打的買賣可不一樣。這是私下裡的大宗交易,不會影響行情。要是市場上這麼拋出去,咱們的貨肯定賣不出這個價碼。”
而且最後立場又巧妙地轉到了自己一方,將了羅廣亮一軍。
“不過話說回來了。您二位一句話,彆人就得退場。那可得有代價啊。否則的話,憑什麼給這麼大的麵子呢?”
這一番表現,立刻就把林小芬蓋過去了。
不但讓哈德門心裡叫好,羅廣亮也是很驚訝。
他們都沒想到,殷悅居然有這麼清醒的頭腦,這麼好的口才。
這姑娘確實眼光獨具,是個外秀內也秀,相當出彩的人物,並非另一個繡花枕頭可比的。
這裡說句題外話,其實羅廣亮和殷悅是早就見過的。
當初殷悅還在齋宮上班的時候,羅廣亮專門負責蹬車給寧衛民送貨,他們還做過交接。
隻可惜時過境遷,倆人外貌的變化太大,彼此又不熟。
這種情況下跟陌生人也差不多,連眼熟都算不上。
否則他們要是知道有這層淵源,今天這件事導致的結果也許會大大不同。
“好吧。今天和兩位是初次相見,不能不給個麵子,我再讓一道表表誠意。五十一塊。”
眼瞅著哈德門又要說話,羅廣亮手一抬阻止。
“先聽我把話說完。我開這價兒絕不是隨口就說的。”
“老兄,據我所知,你們這次是從二十塊開始隨著漲勢大筆收進的,隻有國慶時候跌了一票,再加上前段時間的造勢震蕩挽回了不少損失。你們的成本最高也到不了四十塊。”
“我給你們留出了十一塊的利。毫無風險的就能落進口袋裡。已經很可以了。你們拿了錢還可以炒彆的郵票嘛。很可能比占著老鼠的坑兒,還要劃算的多。”
“反過來呢,你們要願意收,五十塊我就可以把我們的貨出給你們。我手裡遠遠不止五千二百版,你們要一萬版都行。但那樣的話,你們可就心驚肉跳,睡不了踏實覺了。”
“說句不好聽的,我們哥兒倆要是勤快點,也許明天收市,鼠票在市麵也就這價了。所以,這是我真心實意的一口價,多一分沒有,少一分玩賊性。”
哈德門的眼神隨著沉吟不斷變化,半晌才慢吞吞的問倆姑娘。
“你們怎麼看呢?咱們要不考慮考慮……”
林小芬剛露出猶豫的神情,殷悅卻再次出乎意料表現出了的果決,“我賣。”
“好,那就成交!”
哈德門立刻就換了副神情,還熱情的過去跟羅廣亮握握手,馬上就關心下一步具體交易問題。
“這好辦,咱們明天約好了,還這兒見。一手錢一手貨。要是不放心,我們可以留下一千塊作保。”羅廣亮坦然回複。
“不用不用,我們哪兒有那麼不開眼!我就是有點擔心,這麼大筆錢,二十五六萬呢,你們會不會需要多一點時間籌措?”
小陶這時候公然撇嘴。
“沒有金剛鑽彆攬瓷器活,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隻要貨對,錢就沒問題。”
羅廣亮則說,“我倒是奇怪,你最後怎麼轉向這麼痛快啊!這可不是玩主的風格!”
哈德門哈哈大笑。
“彆寒磣我了。現在鋼骨叉子還有屁用啊!拚個你死我活,到頭是兩敗俱傷。人是光著屁股從老娘肚子裡出來的,生帶不來死帶不去,哪有個夠呀?”
“更何況,交個朋友多條路,二位不但是性情中人,咱們又都在一個槽子裡混飯吃。如不嫌棄,咱們結交一下,二位意下如何?”
“真的,世界之大,天外有天,好,你們算是讓我開了眼了。咱們京城真是藏龍臥虎。兄弟鬥膽請客,不知肯賞光?”
羅廣亮嘴上的話也很漂亮。
“能伸出合作的手,才是敢作敢當。不過哪有讓你們破費之理,我們定當有個表率才對,不要爭執,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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