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些東西哪怕華而不實,吃下去,國人的肚子怕是也要鬨一鬨的。
但從視覺上卻特彆能讓顧客賞心悅目,產生一種“不要天長地久,隻要曾經擁有”的滿足感。
至於左神庫的茶館,功能性就不用說了,不外乎是個讓顧客歇腳喝茶的地方。
大冷天的,能讓一些在院子裡逛累了的顧客,有個暖暖和和,坐著休息,喝茶解悶的地方,這多好?
可說來簡單,實則不然。
因為這偏殿才能坐下一百多人,接待條件是非常有限的。
在這兒設的茶館,就是為了高端人士服務的,收費就得上去,起碼五塊一位。
花不起錢的人隻能去免費茶棚喝茶,真要都跑到這兒坐著喝來,那非得“炸廟”不行。
要是一屋子全是人,亂亂糟糟的,自在也就不是自在了。
到時候,寧衛民還得擔心這裡的高檔陳設會不會損毀呢。
可反過來也一樣啊,外國人對京城的茶館可不熟悉,未必有這個雅興。
京城人呢,如今也沒幾個富裕的主兒,甘願花五塊錢就買口清茶喝,買盤瓜子磕的。
這要是弄得配殿冷冷清清的,無人光臨,一樣也是敗筆。
丟人不丟人單說,不能白糟蹋了這麼好的硬件兒條件。
所以寧衛民就必須得搞出點花活,讓顧客願意掏這份銀子才行。
他想來想去,就把主意放在複古上了。
打算照著電影《茶館》的樣子,儘量複原老年間舊式樣的老茶館。
讓人們在這裡,可以領略舊日裡的風俗和習尚,以求帶給顧客全方位的新鮮體驗。
當然了,肯定還得詢問一下家裡“專家”的意見,結果和康術德進一步一細聊,茶館的經營也就徹底明了。
據老爺子說,過去的京城茶館有好幾種哪。
清末民初年間,有專吃旗人飯,供一幫旗大爺遛鳥、玩鳴蟲、鬥蛐蛐的茶館叫大茶館。
那必須得地方大,禁得起鬨,還得供應各種烘爐點心,麵點小吃,和簡單的炒菜、爛肉麵。
老舍《茶館》裡的裕泰茶館就是這種。
此外,還有每日演早場、晚場兩種評書的“書茶館”。
這種茶館開書就不賣清茶了,幾回書說過,就得收一回書錢。
而賣茶又賣酒,兼賣花生米,開花豆的是“茶酒館”。
專供各行生意人集會碰頭攬活的是“清茶館”。
在荒郊野村供人暫時歇腳的是“野茶館”。
還有的茶館是專為特殊群體顧客服務的,比如茶館裡設棋局的棋茶館,比如以武會友的武術茶館。
要照老爺子的意思呢,其實北神廚裡的這個茶館起的是“野茶館”的作用。
但按照寧衛民的現有條件,管著壇宮,茶食方麵不愁供給,完全可以比照大茶館的規格來。
還可以引入書茶館和棋茶館的特色,來讓顧客滿意。
所以說啊,當地壇這三位走進北神廚,他們所看到的是一副什麼情景啊?
正殿神庫門口,是兩個一身宮裝旗頭的女子,站在大門兩側那裡迎來送往。
每逢見客說話,都要先行一個萬福禮,就跟演電影似的。
裡麵依然,燈火通明的玻璃窗裡,是長袍大褂的民國風服務員在端著盤子,架著火鍋給客人上菜。
右邊的偏殿門口,是一個戴著大簷帽,身穿紅大衣,一身西式禮賓服的門衛在迎送賓客。
玻璃窗裡麵則是琳琅滿目,宛如美食天堂的自助餐台。
工作人員全身穿極有儀式感的燕尾服,為客人奔波忙碌。
左邊的偏殿門口,一個身穿棉袍大褂的跑堂,在拱手熱情招攬茶客進去休息。
裡麵的八仙桌坐滿了手端著蓋碗兒喝茶的茶客。
什麼跑堂的,掌櫃的,賬房的,也一律古裝。
確實把電影裡裕泰茶館的情景複原了不少。
甚至就連這三處大殿的門口都不是空著的。
神庫門口的那間暖棚,一個宮裝女子賣的正是壇宮糕點的禮盒。
右神廚門口的那間暖棚,一個白衣大廚賣的卻是馬克西姆的法棍兒和法頌、泡芙。
左神廚門口卻是露天的攤子,立著“茶湯李”的幌子,一個龍嘴大銅壺金光燦燦萬眾矚目。幾十種茶料、茶果,都很誘人的擺在攤子上。
而京城南邊人儘皆知的“茶湯李”第三代傳人李廉忠,本人就守著大銅壺親自操作。
顧客要什麼給沏什麼,每一次下腰沏茶,搬動大銅壺的矯健姿態都能引起遊客們的拍照。
此情此景,怎麼能不讓人心生向往?
特彆是茶館裡還開著鼓書呢,很快院裡就充斥著京韻大鼓《風雨歸舟》的唱腔。
“過山林、狂風如吼、冷嗖嗖,堪可的大雨臨了頭。望江天,電掣雷鳴一陣陣的風雷驟。獲金鱗,漁翁擺槳蕩歸舟……”
就這樣,三弦兒,大鼓書,茶館,宮裝,大褂,中式古建,中西糕點,中餐西餐……
和院子裡那些笑語盈盈,川流不息的遊客,彙聚在一起,構成了一副生動奇妙,卻又時空錯亂的畫卷。
真讓人心生一種錯覺,宛如跨越了時空隧道,穿越了不知幾十年上百年。
那可太有意思了!
地壇的三人幾乎全入迷了,走進院子裡都不知往哪一處看好了。
尤其是書記,看了半晌居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都知道《紅樓夢》裡有個大觀園,可依我看,今天的天壇公園才是大觀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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