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絲毫不知道自己錯失了什麼樣的機會。
不過話說回來,原本人生在世就不可能把所有便宜都占儘了。
哪怕開了掛的人,也會經常麵臨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處境。
比方說,寧衛民總不能把他見著的所有的好東西都自己存起來吧?
買了字畫,玩兒著郵票,收著印石和瓷器,再外帶點家具,這就是他目前最大的收藏能力了。
什麼翡翠、玉器、象牙、金器、銀器、漆器、珠寶、佛像之類的,哪怕明知道也會巨幅升值,那他目前也夠不著了。
而且彆看憑著和美協的關係,憑著在兩所京城美術院校的名聲,寧衛民要收現代藝術品,收油畫,也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可他照樣沒法伸這個手。
因為他既沒有那麼多的金錢投資這麼多品類,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兼顧。
其實“小孩才做選擇,大人全部都要”這句話,放在現實生活中,恰恰應該反過來說才是正理。
更何況,哪怕再順利的人生,仍難免會遇到“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的突發事件。
這種情況下,往往由不得人仔細考量,認真權衡,就得當機立斷做出反應。
所以有些時候人為了先保住自己基本盤,根本想不了那麼多。
就是再好的機會,錯過也就錯過了,真沒什麼可惜的。
要說還就是這麼巧,在這個5月,寧衛民就恰恰遇到了這樣事兒。
所以他才會緊急請了一周的事假,神秘地突然消失了一段時間。
甚至連緊急的聯係方式都沒法給公司留下,隻是正確每天給公司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那麼到底又是怎麼回事啊?
敢情一切都起因於倒爺猖獗,全是倒爺惹出的禍。
在進入新世紀拍的那些年代劇裡,通常都會把八十年代的個體戶稱為“倒爺”。
但說實話,這其實是一種誤區。
因為直到目前為止,個體戶還未在社會範圍內廣泛獲得此“殊榮”。
說白了,“倒爺”這個被京城百姓發明創造出來的新詞兒,純屬是“不勞而獲”的代名詞。
而個體戶目前還是勞動致富的代表,這個群體靠體力勞動掙飯吃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哪怕是去花城倒賣服裝呢,賺的也是個辛苦錢。
基本上屬於跟電影《青鬆嶺》裡錢廣一樣的級彆,是“小不溜的撈點”。
老百姓的紅眼病還沒這麼嚴重,連這樣養家湖口的行為也容不得。
所以,現實生活裡也隻有寧衛民會偶爾這麼稱呼個體戶。
而這樣的前瞻性,反而弄得他身邊的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覺得他有點驢唇不對馬嘴。
那“倒爺”這個詞兒,一開始到底是形容什麼人的呢?
這就得說到價格雙軌製了。
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從1981年開始,我國政府就允許在完成計劃的前提下企業自銷部分產品,其價格由市場決定。
這樣就產生了國家指令性計劃的產品按國家規定價格統一調撥,企業自行銷售的產品的價格根據市場所決定的特殊情況。
這種價格雙軌製具有兩重性。
一方麵,它是實現價格模式轉換的一種很好的過渡形式。
另一方麵,在經濟過熱,供求矛盾尖銳、計劃價格與市場價格之間高低懸殊的時候。
這也給某些不法之徒,提供了鑽雙軌製價格空子的發財機會。
“倒爺”這個詞,其實就是應時而生的。
專門指向這些,時而將平價的商品轉為市場出售,時而又將市場的商品變為平價商品,通過這種“平轉議”或“議轉平”,從中漁利的經濟罪犯。
寧衛民認識的人裡,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江浩這一夥子人了。
甚至於江浩和年京現在乾的事兒,比普通的倒爺,還多了走私的罪名。
總之,到今年至,“倒爺”現象已經成了對國計民生造成惡劣影響的重大社會問題。
因為從事這種買空賣空生意的人,貪婪成性,幾乎把手伸向了所有能賺錢的東西。
什麼汽車牌照,火車票、電器、煙酒,以至於鋼材、盤條、水泥、化肥、煤炭、汽油、汽車等大宗商品,就沒有他們不敢買賣的。
他們這種不法行徑,極大程度上破壞了市場經濟的健康,致使物價急速上漲。
尤其是京城這塊地方,原本老百姓對物價問題就十分的敏感,又喜歡討論時政。
大家就越發對“倒爺”的行徑難以容忍,於是就把這個群體罵上了報紙的頭版頭條。
對於這種情況,政府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管。
實際上早在今年2月,上頭就開始列出並糾正,那些屬於“不正之風”的嚴重問題。
3月13日,國家上層又發布命令,規定重要的生產資料和緊俏耐用消費品的批發業務,隻能由國營單位經營,不準以任何形式索取額外收入。
然而出於“順理成章”的某些原因,收效不佳。
到了4月份,有數十種工業原材料繼續提價,而且平均漲幅高達百分之五十。
通貨膨脹眼見著成為了無法避免的事實。
於是4月27日,國家上層再度發布《關於堅決製止就地轉手倒賣活動的通知》。
並且拿先拿倒爺成堆兒的京城開了刀。
重點查處在首都就地套購緊俏商品、轉手加價倒賣等違法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