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收你的貨,是怕你把市場價格搞亂。可問題是,這件事時間上我可不急,急的是你們啊。你們為什麼坐著飛機來滬海賣鼠票?為什麼這麼幾天時間,你們每天都在約人請客,連外灘也不逛逛。不就因為你們著急變現嘛。我隻要把這點消息泄露出去,都不用我知會彆人。你想想還會有人要你們的貨嗎?老話講,貨到地頭死。到時候彆說五折了,要晾你們幾天,也許三四折也是有的。你們好像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賀軍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寧衛民和羅廣亮。
特彆期待看到他們情不自禁的驚慌。特彆希望能發現那種“咯噔”一下的臉色大變。
然而羅廣亮和寧衛民全沒讓他如願。
一個木訥的毫無表情,另一不但又笑了,而且絲毫不動氣。
“原來賀老板打得是這樣的主意。我不能說你想的不對,可也不全對。沒錯,我們是急著出貨,可也不至於一棵樹吊死。全國四大郵市呢,大不了我們再換一個地方做生意。幾張機票的事兒,也犯不上這麼賤賣啊。賀老板,我們帶貨離開滬海,總是可以的吧?”
“市價的五成五吧。南邊的市道可比北邊更亂,寧老板也不會沒有顧忌吧?”賀軍思忖了一會兒,終於緩了一道。
這也很正常,雖然說談判中,他除了主場的優勢地位,還具有懲罰手段,占據了充分的主動權。
可如果對方具備了承受懲罰的能力,這事兒他就不能太蠻乾了。
把對方逼走當然也算自己勝利,可問題是一無所獲,有點損人不利己。
他還想要塊肉吃呢。
“這種事,賀老板就不用替我們白白操心了。我倒是很關心,你能吃多少貨啊?你要是能馬上給現錢,我不是不可以讓讓,但也就是七五折了,而且附加條件是你必須一次性吃下五千版的鼠票。”
寧衛民失口否認,但這次也沒完全的抵觸。
說白了,剛才他們都在試探、估量彼此的份量,以便做出判斷。
他其實也不想一無所獲的離去,何況他還知道當天的鼠票價錢又漲了些,已經一百五一整版了。
那麼低點也不算虧,要是能談到大家都能接受的地步,又乾嘛不呢。
沒想到這話一說,賀軍就霸氣的一招手。
他身後的四個小夥兒集體行動。
每個人都從腳下拎起一個黑色手提箱放在了茶幾前的地毯上。
在旁伺候的那姑娘也走上前來,故意打開一個放在茶幾上,露出裡麵塞得滿滿當當一遝遝的大團結來。
緊跟著賀軍就豪情萬丈的放了大話。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你們有多少貨夠我吃的。五千版,太少了。我這裡一共有一百萬。你有多少貨都放給我好了。怎麼樣,痛快些,市價六折,這是我最後的讓步。一分也不加了,就這一步到位。”
麵對這樣的情景,無論是寧衛民和羅廣亮都陷入了沉默。
而賀軍的人則無一例外,露出了勢在必得的得意神情。
這一點不奇怪,因為這就是賀軍的祖父教給孫子屢試不爽的砍價之道。
是賀軍早有準備,就為了促成談判所釋放的大招——“砸現金”。
過去賀老先生做生意,買貨從來比賣貨的要價低,靠得是什麼啊?
就是拿大洋晃人,一晃一準。
要四千塊的給三千五,要六千的給五千二,沒幾個人能拒絕他。
為什麼啊?
就因為對於常人而言,放在眼前的鈔票,遠遠比數字,更有吸引力。
老話講,看在眼裡拔不出來了,就是這個意思。
很少有人能夠頂住現金的誘惑,心甘情願的把眼前已經觸手可及的現金再退回去的。
甚至許多人會認為,錢都到了跟前了,再退回去,反倒虧了!
所以往往這種時候,人就不會再堅定了,都有點怕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的心態。
實際上,就連寧衛民和羅廣亮也一樣。
他們同樣難免會想,這麼多錢,換個人來還真未必拿得出手啊,那麼今天到底要不要吃點虧呢?
不用說,這一招就是賀軍一方的大招了。
畢竟這年頭還沒幾個人能扔出一百萬現金砸人的來。
能乾出這樣的壯舉,本身就值得自豪了。
這就叫用實力說話,這才是做大生意的氣質。
隻是可惜,他們猜中了開頭沒有猜中結尾。
寧衛民和羅廣亮確實是被他們震了一家夥,可這一震之後,他們幾乎很快就清醒過來了。
要問他們為什麼這麼有定力,答桉隻有一個。
“衛民,這……這是一百萬吧?我……我怎麼覺著……這錢不太夠啊?是我算錯了嗎?”
羅廣亮砸砸嘴,居然讓人感覺很不滿意似的。
“三哥,你沒算錯。一百萬,即使市價的六折也夠買一萬一千版。這下乾了,咱恐怕還得砸點貨在手裡。”
寧衛民就更過分了,居然當眾表示出極大的失望。
而且他跟著就當麵問賀軍,“賀老板,你不會就這一百萬吧?如果錢不夠的話,你還能籌多少?”
“我……這……”
得!這下反將一軍,傻眼的成賀軍一方了。
他們一會,無論男女,全是大眼瞪小眼啊。
每個人愕然吃驚的眉目間隻傳遞著一個信息。
怎麼會?
怎麼可能?
一百萬居然還不夠收貨的?
這……這些京城人,到底帶來了多少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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