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上再度踏上地麵,心裡也徹底踏實下來的寧衛民儘管還帶著酒意,但明顯可以感覺到,這裡的人都開始靠左走,空出右邊讓給急行的人,和國內完全相反。
再比如,喧鬨聲一下就小多了,沒人咋咋呼呼的大聲說話,排隊秩序也和國內有了區彆。
此外,還能見到許多身穿和服的人,充分說明了他已經身在東洋,踏上了海外開疆擴土戰略性的一步。
不過他並不清楚的是,其實平日裡,東京也沒這麼多人這副傳統服裝的打扮。
之所以被他看見這副“東洋景”,純屬巧合。
主要還是因為每年的八月中旬,日本全國都在舉行盂蘭盆會,差不多相當於咱們國人的“中元節”。
這個節日來源於佛教,這在日本人的精神生活裡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有許多搬到城市裡的日本人都要回老家祭祀先人,順便和家人、親戚、朋友重溫舊誼。
所以,對於日本全國來說,這個時間段的機場、火車站不但是很忙碌的,也是體現日式和服風采的時候。
說起來還真有點像國內即將開啟的“春運模式”。
當然,實際上寧衛民也並不關心這個。
他現在除了滿心即將開展征服之旅的興奮,即將開創曆史奇跡的激動。
所麵對的當務之急,就是克服初到此地對於方向的迷茫感,先找到入國管理局辦理入境手續。
坦白說,寧衛民的日語水平,他自己還是有點犯虛的。
在國內雖然是請了一位外語大學的老師認私教,可畢竟缺乏實際應用經驗嘛。
但好就好在日文在書寫上和咱們國人有共通之處,識讀起來沒多少障礙。
隻要認真看機場的指示牌,就很容易找到辦登錄的地方。
而且還彆看這個年頭,赴日的華夏兒女並不多,辦理的工作人員沒人會中文。
但人家的英語水平還是相當不錯,發音比大多數日本人強得多。
寧衛民用英語摻雜日語,沒怎麼比劃就搞清了手續。
唯一給他造成登錄困難的,就是共和國太過貧窮,目前還沒有人用經營簽證入境了。
寧衛民的商務經營簽,大概是國內第一人了。
為此,盤查他的幾個鬼子多少有點慌神,一度以為哪兒搞錯了。
反複核對了半天,最終發現證明無誤,然後幾個鬼子就是對寧衛民肅然起敬。
完全誤會他是什麼共和國的大人物了,才能從第三世界的國家出來,到日本花錢辦企業。
總之,好事多磨,除此之外,就是一切順利。
寧衛民最終還是拿到了外國人登錄證明書。
這就是日後在留卡的前身,也是寧衛民今後在日停留期間合法身份的證明。
再之後就是去行李轉盤處領行李。
寧衛民四個最大號的箱子挨在一起,完全不用費勁尋找,一眼就能看見。
但弄下來後,怎麼拿走也是個問題。
要知道,這個年頭的行李箱可沒拉杆的,世界上第一款拉杆旅行箱還要再過兩年才能發明問世。
甚至就連帶軲轆的旅行箱國內都沒有。
寧衛民還是拜托了曾憲梓,才好不容易從港城搞到了兩隻花裡胡哨的美國貨。
價錢賊拉貴,六百多美子一個啊,拉牽引皮繩的那種。
所以這個時候,他那兩個有軲轆的,兩個沒軲轆的四個箱子放在一起,看著就跟小山似的。
而且每個箱子最輕的也得六十多斤。
恐怕就是個歐美壯漢麵對這個情景,也得發怵。
不過這也沒關係,因為時代不一樣,就有不同的解決方式。
這年頭大眾幾乎都要麵對這樣的問題,機場當然是提供行李車的,而且是投硬幣的那種。
寧衛民就地兌換了點零錢,花了一百日元就推走了一輛,四個大箱子的問題就解決了。
出關之後,沒人接機,這對初到異國他鄉的人,當然是更令人頭疼的問題。
可寧衛民也沒法怪罪,因為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主要是他赴日的事兒老有變化,幾次反複拉抽屜下來,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通知皮爾卡頓日本分公司航班具體時間了。
為此,真正動身前,他就告知對方一下自己到東京的具體日期,謝絕了日本分公司的接機幫助,隻要求對方給自己找個住處就行。
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可話說回來了,寧衛民上輩子畢竟是個家資頗豐的小老板,不是個旅日白丁。
所以如今的情景他早在國內就盤算好了,心有成算的他,其實壓根就沒想過要把行李都帶出機場去,而是跟機場的工作人員打聽起儲存櫃的位置來。
說到這點,他不能不誇誇日本人,公共儲物服務比較到位。
無論機場、火車站、還是地鐵都有儲物櫃提供。
到日本旅遊的人,從來都無需帶著沒用的東西亂跑,不常用的行李花錢存起來就行了。
機場和火車站的儲物櫃甚至能一存就是數天。
而他就是考慮到這點,才敢肆無忌憚的把什麼漆器、筆筒、料器、絹人、錦盒、小瓶茅台酒和茶葉……這些工藝品和土特產,揣滿了四個大皮箱。
不為彆的,這些東西在日本昂貴,國內便宜啊。
他一旦弄到日本來,用來送禮辦事再合適不過了。
至於生活用品什麼的,到了日本在東京買就好了,他不像普通的國人還缺這點錢。
很快這兒買的東西,要弄回國內彷製,還能撈一票呢,不算糟蹋。
所以說到自己的隨身物品,他除了一身身上的西裝,也就帶了盒香煙,一個愛華錄音機,一件備用襯衣,幾盒清涼油、一瓶六神花露水,一瓶王致和醬豆腐,一瓶六必居的辣菜絲,還帶了點感冒藥,腸胃藥、花椒大料……
總之,不是需要應急,就是日常生活離不開,卻不知日本好不好買到的東西。
就他這腦子,算這賬快極了。
就這樣,寧衛民很快就找到了地兒。
這年頭儲物櫃當然也比較原始,屬於鑰匙型投幣式的。
但方式越傳統越方便,即使是外國旅客也可以輕鬆使用。
因為隻需插入收費的硬幣並轉動鑰匙即可將其鎖定,無需進行困難的操作。
寧衛民選了三個最大的儲物櫃,六百日元一天,就是按他兌換的黑市彙率算,也就十塊錢的事兒。
所以他很豪邁的為三個行李箱租了櫃子,而且是最長期限的三天。
自己隻領了一隻帶軲轆的大皮箱走了。
但這事兒辦完,還不能就這麼出機場,否則就虧大了。
寧衛民可是知道東京的香煙很貴,憑護照可以去免稅商店薅兩條香煙羊毛。
他當然不能便宜了小鬼子,於是還了行李車後,又進了趟免稅店,花了兩千八百日元,買了兩條外煙。
差不多也就五十塊人民幣吧。
可惜啊,機場免稅店裡就沒國產烤煙,連一種都沒有。
於是寧衛民在心裡也忍不住碎碎念了。
媽的,這就已經開始吃洋插隊的苦了。
再怎麼說,爺也算國內首富了。
怎麼這輩子帶了將近十億日元來這兒,居然還跟上輩子用三四萬塊人民幣來東京自由行一個感覺?
這特麼好像就沒進步啊!
而且還不能不承認,窮家富路是真理。
彆看還沒出機場呢,才到這會兒,他身上的一萬元日幣,就已經將近見底了。
估計坐個機場大巴,再倒個地鐵就差不多了。
一百六十多塊人民幣呀,就這麼沒了!
照這麼看,他按照國內最高額度兌換的這十五萬日元的現金,還真扛不住幾天。
資本主義發達國家,還是特麼泡沫開啟的時期!錢是真不禁花啊!
不行,爺對燈發誓,等元旦回去的時候,說什麼也得坐出租車升商務艙了。
否則,還真對不起自己這番孤身一人跨海征東的誌氣,也有辱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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