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從不願意騙人的鬆本慶子居然想到了這種自欺欺人的辦法,由此也足可見其焦慮和慌亂到了什麼程度。
雖然這麼做最容易,最保險,相對容易過關。
但這種事一旦傳回日本去,弄不好就會被影迷質疑她的誠信,而成為醜聞,甚至是會傷害她剛見起色的事業。
寧衛民想了想,考慮到鬆本慶子是公眾人物,和日本社會的特性,並沒有同意。
他實在不想讓慶子為這種事兒承擔沒必要的風險。
更不願讓自己的婚姻大事沾染上虛偽。
他摟著鬆本慶子是極力的安慰,“慶子,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我們說一次慌,就得永遠為這種事撒謊。你什麼都彆想了。因為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會一起麵對,我相信最終會是一個好結果的。相信我。你不要怕,不要擔心。”
然而這種語義含糊,避重就輕的話繼續起了反效果。
鬆本慶子聽了寧衛民這話除了臉色微紅,為自己的逃避感到些許羞怯。
同時也皺起眉頭,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寧衛民越是讓她不要多想,不要擔心,她就越是怕,越是擔心。
但她沒說什麼,什麼都沒說。
作為一個成熟的,無限接近大和撫子的女性,她懂事極了。
她並不想去探尋寧衛民話裡所掩飾的東西,反而她想讓寧衛民感覺到她很信他的話。
於是她采取了另一種辦法來爭取最好的結果。
那就是在去之前,購買到足夠討康術德喜歡的禮物。
她自己去逛了很多店,買了很多東西。
儘管寧衛民提前已經一再地囑咐她說不要買什麼,自己為她已經準備好了禮物,可鬆本慶子就是不肯。
她在百忙之中抽時間在商店裡跑來跑去,大包小包的買,以至於她最後自己都拿不定主意了,擺了一大床的禮物詢問寧衛民的意見,到底該送什麼好。
為此,寧衛民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純粹是認為她犯了孩子氣的毛病。
此時的他還是太年輕了。
他並不懂得女人這麼做代表了什麼,也不懂得鬆本慶子的心裡有多苦。
其實慶子是為了什麼呢?
即便是不說,他也該清楚的。
不外乎是為了一份沒有被汙染愛情,一次能有始有終的婚姻。
慶子多希望自己選中男人會從心裡麵愛她,娶她。
為此,她不惜儘全力討好。
原本這樣的事不該笑的,而是該讓人心疼。
見麵的當天更是這樣,鬆本慶子的情緒焦慮和不自信到達了頂峰。
出發之前,她在飯店的房間裡化了大概一個小時的妝,衣服換了十幾件,一遍遍地讓寧衛民看。
寧衛民說可以,什麼都可以,她已經很美了。
而她卻總是不滿意,一點也沒有一個“日本第一美女”的自信。
寧衛民最後有留意到她穿的衣服,似乎越換越年輕,都不是她平時喜歡的風格。
那些衣服是二十初頭的女孩子穿的,青春靚麗,顏色鮮豔,但不夠高貴,缺乏沉穩。
不過,慶子畢竟是優雅的,溫婉的,美麗的。
當一切終於準備好了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一個看上去和寧衛民年齡相近,相當害羞的姑娘。
寧衛民覺得,經過這些打扮,鬆本慶子看起來真的不會比自己大太多。
此時如果單從相貌和衣著上來說,真沒幾個年輕的女孩子能比得上她。
尤其是情緒也很到位,她顯得很敏感,有點畏縮,多愁善感,心理年齡也和外表一致。
寧衛民驚訝極了,覺得就像變魔術,居然一個成熟的女人忽然就變得年輕了,天衣無縫,任誰也看不出鬆本慶子比他大。
但想到鬆本慶子的職業和影後的身份,又似乎能解釋通了。
然而這恰恰就是最可悲的地方,鬆本慶子的職業讓寧衛民產生了誤會,現實的一切並不是寧衛民想象的那樣輕鬆和美好。
這背後藏著的是一個女人的無奈的心酸和拚儘全力的付出。
當這件事過去許久,寧衛民才明白了鬆本慶子的心境。
懂得了當天其實鬆本慶子反常的情緒都是自然反應,內心的流露,而不是扮演出來的。
她強行改變適合自己的裝束,也不過是因為手足無措下,想儘力避免年齡上的尷尬罷了。
如果細想這些,無疑是會讓人落淚的。
這件事其實從一開始就預示著不會順利,而鬆本慶子憑借女人的直覺似乎提前洞察了些許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