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日本,因為貧窮,民間風俗也大多和我們國家苦難中的歲月類似。
像買東西沒錢的時候可以賒債,累積賒欠在年三十之前必須還清。
所以每一年在即將結束的2月裡,日本老百姓隻以清理債務、打掃衛生等為迎接新年做準備而忙碌。
但如今就不同了,戰後的日本由於在美國的大力扶植和幫助下經濟走上正規,還持續騰飛了三十年。
如今每到2月份,日本民眾已經過上了領取獎金,互贈年末禮物,舉辦忘年會等年終例行活動的繁忙生活。
特彆近年來,由於日本開放金融市場,日元升值導致的經濟泡沫,日本社會除了製造業以外,完全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榮景象。
於是在日本人的年終例行活動中,還增加了聖誕節的慶祝活動。
正如我們國家曾經經曆過的由窮變富的過程一樣,隻有經濟發達才能促進社會消費。
而一個國家慶祝節日的多寡,舉辦活動的規模,以及人們過節的興致高低,也全是由國家經濟運轉是好是壞來決定的。
96年2月6日,周六,也就是日本人所謂的土曜日。
寧衛民如約前去香川美代子和左海佑二郎買下的新房子那裡和大家聚餐。
才剛開車駛上大街,他就感受到了東京街頭撲麵而來的年末繁榮景象。
不是基督教徒的人們也在買聖誕節蛋糕,街上到處飄蕩著聖誕節頌歌。
聖誕老人的模型和作為裝飾品在百貨店的櫥窗舉目可見。
大型的聖誕樹在廣場成了引人矚目的招幌
實話實說,東京這座亞洲都市的聖誕氣氛絲毫不比西方世界遜色。
而且無論是大新百貨商場、超級市場還是餐廳、酒吧、蛋糕房,都以各種各樣打出聖誕大促銷、年底大促銷的廣告。
像什麼“美味人生”,“輝煌生活”,“夢想成真”之類的廣告語,早已泛濫成災。
甚至不乏有商家雇請了特型演員在街頭分發廣告,組織樂隊和雜耍演員進行露天表演,以此招攬更多的顧客。
以至於這個休息日裡,許多東京人都以家庭為單位,走出家門來到商場和餐廳進行消費。
寧衛民不得不承認,他眼前的日本東京,繁榮富庶得簡直就是人間的天堂。
不但沒有流浪漢和乞丐,街上的人也幾乎沒有愁容,都是舒展的笑顏。
畢竟經濟形勢一片大好嘛。
電視裡、廣播、報紙上,全是對日本經濟欣欣向榮的美好展望和頌詞。
這種大環境下,哪怕在日本當社畜,忍辱負重也是有價值的。
再不如意的人,低落的心情也能通過幾天之後即將落入口袋的豐厚獎金獲得撫慰。
或是通過在各種消費場所用花錢享受,來彌補自己的身心損耗。
這還是白天,沒到夜晚呢。
否則要是看看口袋裡有足夠零花錢的年輕姑娘們,像美國的小太妹一樣,穿著狂放不羈的性感衣服,坐在西餐廳或者酒吧裡喝“莫斯科騾子”雞尾酒。….
或是那些衣冠楚楚的紳士們出入繁華熱鬨的娛樂場所,花起萬元麵額的鈔票來,隨意得就像是扔掉一張張擦過鼻涕的餐巾紙一般。
恐怕就更得使人認為,這裡才是世界的中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地方。
對於這一點,寧衛民還真不免有些吃味兒。
倒不是他小氣,見不得彆人好,關鍵是日本人在二戰時期犯下太多的罪惡。
那才受了幾年罪啊,就解脫了,遠遠沒能贖清這個民族的罪惡。
尤其他們的發跡根本,還是建立在我們與美國交戰的基礎上的,這種再吃華夏人血饅頭,享受戰爭紅利運氣就更惡心人。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由投機導致的經濟繁榮也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也甭說日後日本怎麼失落幾十年了,就說眼巴前,日本全國的土地和房價連年呈快速上漲,就使得原本就缺少住宅用地的日本人在歐美人的眼中暴露出了極其可憐一麵——他們成了“住在兔子窩裡”的種族。
這是歐洲共同體今年關於日本的總結報告中的話,導致許多正為日本經濟即將趕超歐美而美得冒泡的日本人,自尊心遭遇暴擊,嚴重受損。
他們不滿地發出抗議,“日本的住宅再小,也沒到這種程度嘛”。
紛紛表示,“這是蓄意汙蔑,這是種族歧視,這是見不到我們大日本的好!”
但話雖如此,在日本的大城市,一平方公裡,一萬人以上的人口密度是不爭的事實。
以東京為例,作為日本的首都,亞洲第一大城市,國際五大都市之一,從日本全國來的人口都集中在這裡。
東京的麵積隻占日本國土麵積的百分之五,卻有全國人口的百分之十一在這裡工作和生活。
這種情況下,原本普通人的生活空間就逼仄至極,等到樓市一漲起來那不就更完蛋了!
對一些沒有學曆,隻能從事低端工作的人來說,他們隻能住在那種叫做“阿巴托”,廁所和廚房共用的廉價公寓裡,睡覺和生活的空間隻有三四坪。
像“兔子窩”這種話,正是恰如其分。
說句不好聽的,這些日本人的居住條件還沒寧衛民給自己的職工安排的宿舍好呢。
而且這種情況要想改變,對於日本大多數毫無積蓄的年輕人來說,幾乎終身無望。
要知道,現如今地價昂貴,東京都內的地皮已經炒到了讓人望而卻步的恐怖數字,普通上班族想要在東京有間屬於自己的房子,如同癡心妄想。
目前東京核心三區的房價已經高達一平米千萬円以上,連郊區最遠的住宅區房價都到了二十萬円一平米以上。
房租也都相應上漲。
雖然日本的大部分企業,薪水同樣在上漲,但速度肯定趕不上房價啊。
像今年,大學畢業生的薪水已經由最低十八萬円上漲到了二十萬円。….
有一些熱門行業或者大企業,甚至能給出剛入職的新社員四十萬的月薪。
可這又怎樣
哪怕拿四十萬円的人,合著一月收入也就掙出兩平米的郊區房。
何況光應付公寓和借房的租金就不易了,又有什麼多餘經濟能力買房
他們已經不趕趟了,這就是大多數日本人需要麵對的殘酷現實。
最近,東京的幾家報紙就都在報導,說與獨門獨戶的一戶建相比,選擇按戶出售的公寓單元住宅的人多了,這就是日本人住房情況進一步惡化實證。
說明哪怕有一定經濟基礎的日本人,也已經開始放棄他們在傳統理念上情有獨鐘的一戶建。
畢竟能建新房的土地已經所剩無幾,這是沒辦法的事兒。所以要是這麼看的話,左海佑二郎和香川美代子為了結婚的剛需終於鼓起勇氣,買到手一棟一戶建的房子。
對他們而言,已經是一種莫大的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