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原諒,實在有事情脫不開身啊。染井老師的畫作很受歡迎的,剛剛在和客人商量畫作價格的事情。”
“哦,那說明畫展非常成功啊。恭喜你生意興隆啊。”
“哈哈,也是托您的福吧。這可不是客套,是真心話啊。教授您的大駕光臨對於敝店來說才真是難得呢。我聽說因為唱片大賞的事,您最近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可還是這麼頻繁的光臨本店,實在讓人份外榮幸啊。看來您也是對染井老師的作品頗感興趣了……”
“哪裡,哪裡,每年都是這樣的,其實習慣了還好了。至於這些畫作嘛,我也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也隻是覺得這位本土畫家風格比較獨特,值得支持一下的啊。其中有幾幅是比較有眼緣的。不過說到買,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
三原語義含混地應答著,其用意不過是想討要個價格上的主動權罷了。
畫廊的店主自然是懂得這一點的,不過商人對於價格也是很執著的,沒有人會輕易鬆口。
尤其三原夫婦又是短期內再度光臨,店主當然會認定他們已經有了購買的**。
於是便開始施展職業性的話術,以誇獎來敷衍折扣,力求儘量讓他們對於價格放鬆警惕。
“三原老師您的眼光實在是厲害。恕我直言,以我的職業經驗來看,好的畫作必須能顯示財富和獨享特權,最重要的是,要能讓彆人一眼就看出來。標識度必須要高,這才是畫作升值的關鍵。而染井老師的畫作就具備這樣的潛力,我和三原老師您的看法可謂不謀而合啊。而且這位畫家和您一樣也是大阪人,大概畫作中的鄉情更容易感動您吧……”
“哈哈,即便是如此,可依我之見,這些畫作貴店的定價也有些貴了。對我來說,買畫除了能夠支持日本的藝術家,同樣是一種投資,趁便宜的時候買下來,以後就會有賺頭。你不要隻顧拉著我極力鼓吹,也不想想光憑我一個常務理事的死薪水,怎買得起如此昂貴的畫作?就拿我眼前的這副畫來說啊,居然小小一幅,一號就要六十萬円呢!我是不懂為什麼這麼貴啦,這個價格都快趕上橫山大觀的作品了呢。要是這樣的話,那我為什麼不去買名家的呢……”
“三原老師,那是不一樣的啦。橫山大觀的作品可都是純粹的日本畫,現在的行情本來就不吃香啊。可染井的作品就不一樣了,不但是西洋畫,而且還是印象派畫作,這種作品更適合現代裝潢……”
“你這算是什麼借口,怎麼能這麼簡單的來衡量藝術品呢,簡直是胡說八道,也太敷衍了吧……”
“老師您不要動怒啊,我理解您的心情。沒錯,這種借口聽來是不像話。可您也得清楚,並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懂得如何品味藝術品的。我也不瞞您說,對大多數客人而言,他們並不是特彆關心藝術家的身份或者藝術水平。他們真正想要的是資本收益,而不是一幅畫。越是簡單品味的畫作其實越好賣出去,換個角度來想,雖然這樣的作品會降低了藝術品市場的門檻,但也會使之對所有的人敞開,又確保投機熱情一直集中,從而有助於拉高少數精選藝術家的身價。如果您相信我的話,染井的作品您可千萬不要錯過。不瞞您說,我最近賣出的作品,收購者可都是金融從業者呢。他們這個群體是最愛炒作的。您現在如果投資五百萬円的話,幾年後一定會翻倍的……”
“那你要這麼說的話,我前幾年從你這裡買走的兩幅竹久夢二的作品又是什麼價格?當初你不也說是銀行家看好的嗎?現在漲了多少?”
“大概能升值三四百萬円左右,如果您想出手,有意轉讓的話,我可以幫您聯係買家……”
“出手?不不,這個價格我可不滿意,讓我再考慮考慮……哈哈哈!”三原正恒以洪亮的聲音豪氣地笑道。
至此,岡本晃已經了解到了這位手握唱片大賞一半決定權的常務理事的心意。
他趕緊走出畫廊,找到旁邊賣香煙的雜貨店,到那裡打了個公共電話。
“請幫我轉一下寧社長辦公室,我是鬆本事務所的岡本晃……”
等了好一陣子,終於傳來了寧衛民的聲音。“岡本?怎麼樣……”
這一通電話,兩個人就岡本晃觀察到的情況,足足交談了至少十分鐘。
然而當岡本晃再重新回到畫廊裡時,有點意外的是,三原正恒夫婦已經離開了。
找了全部的展室,岡本晃也沒再發現他們的蹤跡,再出門去看,就連他們來時乘坐的私家車也沒了。
不過沒關係,反正有寧衛民的最新指示打底,岡本晃依然有著主心骨。
他走到剛剛偷聽談話時,令三原夫婦佇足的那幅畫前,仔細看那畫作。
畫的是巴黎聖母院,畫風有點抽象,褐色的油彩厚實地塗滿畫布。
雖然站在畫前良久,岡本也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實在看不懂這樣的畫作為什麼值錢。
但下一刻,他還是向站在房間角落的店員招手,“喂,我想買這幅畫……”
店員呆若木雞地望著這位麵孔很陌生的客人,愣了好一陣才有所反應。
“是,我馬上請我們老板過來,請您稍等一下。”他往辦公室的方向溜去。
不一會兒,剛才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出現了,他一麵搓著手,一麵走向岡本晃。
“我就是老板,承蒙您的惠顧。哎?就是這幅嗎?您真是慧眼獨具啊!這幅畫是這裡所有展示的作品中最優秀的……”他以畫商特有的恭謹和狡猾應對著。
“多少錢呢?”
“啊,染井老師的畫每跳一號就是六十萬円,這是市場公定的價格。來,請到裡麵坐。”他領著岡本晃走進擺著沙發的接待室。
“您看這樣好不好?我算給您看,跳一號六十萬,三號就是一百八十萬……”
“能不能打個折?這不會是死價格吧?”
岡本晃不假辭色地回道,“一百五十萬怎麼樣?”
“一百五十萬,這可難倒我了,減一成都還要一百六十八萬,何況這幅畫本身就已經有客人看中了,隻是尚未下決心,您殺價這麼狠,直接就要八折的價格,未免也……”畫商用力地搖著頭。
“您說的客人是不是作曲家協會的三原常務?”
“哎,您認識指揮家三原老師嗎?”
“坦白告訴你,畫作就是我要送給三原常務的禮物。如果你答應八折價格的話,我甚至可以再買一幅三原常務中意的作品,然後一起由你幫我來儘快送到剛剛來看畫展的三原常務的家裡。”
“咦?三原常務的家裡……這樣,我就不能說不行了。希望下次您再來光顧小店的生意,好吧,我同意了,就以八折的價格成交了。”畫商終於拍了下手,表示達成協議。
“那你趕緊把畫從牆上拿下來吧。給我包好。”
岡本晃從右手提著的公文包裡拿出寧衛民的名片,認真遞過。
“明天,你要以這張名片主人的名義,把這些畫作一早就穩妥送到三原常務的家裡,明白嗎?這張名片也拜托你,需要親手交給三原常務或者夫人的手裡……”
“明白,一定照辦。”畫商恭敬的接過名片端詳了一會,充滿了敬意,但隨即又詢問,“請問客人,那購買畫作您又想怎麼支付呢?確實敝店還有一副三原常務中意的作品,但那幅畫比這副尺寸還要大一些,如果兩幅畫加在一起的話,需要四百萬円了。您是現金還是……”
“我身上沒有這麼多錢,不過這容易,已經有人送支票過來了。你稍等一會兒就好,半小時怎麼也到了……”
“那太好了,客人如果不嫌棄的話,不如到我的辦公室休息一下,喝一杯威士忌或者咖啡怎麼樣?”
見岡本晃聽到四百萬的價格眉頭都不帶眨一下的,畫商突然猛拍起馬屁。
“那,有勞了!”岡本晃傲慢地說道,慢慢從座位站起,整了整領帶。
不知不覺,為寧衛民辦事的他也似乎成了財大氣粗的大人物。(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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