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猜測他很可能是日本人裡最擅長經商的大阪人,就像咱們的“老醯兒”一樣。
否則不會這麼精明,時刻不忘營造對自己有利的交易條件。
不過,對方這種貪心不足的反應,其實也在寧衛民的預判之中。
既然對方非要這麼計較,那麼他便也不用再顧忌什麼情麵了,自然也要亮一亮雪白的牙齒。
“有關金牛宮的財務數據,其實不用您提醒我,我也知道是非常漂亮的。畢竟以我們和金牛宮的合作關係來說,對貴社的經營狀況真正如何早就心裡有數了。尤其電影《李香蘭》的主題歌《請彆走》,還是我的個人作品,我還通過金牛宮拿到了四百多萬版稅呢。作為獲益者之一,我就更能感受到金牛宮的賺錢能力啊。所以這一次,對於貴方提供的財務數據,我其實隻需要關注一下一下金牛宮的負債情況和盈利情況的總數據就足夠。目前來看,金牛宮一億一千多萬的債務情況,對比今年預計會超過三億的淨利潤可以說是非常健康的。”
“您真的是非常有才華,那首電影主題歌的確優秀。聽說《摘金奇緣》的主題歌《川流不息》也是您創作的,這樣的才華真令人驚歎啊。您不做專業的詞曲人,真是可惜啊。”
儘管這麼奉承的說,但關平三郎的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顯示出這些隻不過是場麵話而已。
彆看他也在唱片公司就職,但他可沒多少藝術細胞。
畢竟他已經不是毛頭小夥了,寧衛民個人的才華多麼好,關他屁事。
他隻在乎自己能夠觸碰到的現實利益。
正因為預計到對方下文必有轉折,注意力都放在寧衛民下麵的話上了。
“您太客氣了,我的水平不值一提。”
果然不出他所料,寧衛民也是沒什麼營養的客氣了一句,緊跟著真正談話的重點就來了。
“不過,也正因為我本人對金牛宮的情況有較多的了解,我才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金牛宮的利潤大部分都是從泰麗莎身上賺取的。泰麗莎是金牛宮最核心的資產,也是絕大部分利益的來源,幾乎可以說,金牛宮現在出色的業績就是泰麗莎的商業價值最有力的體現。對這一點,您不會否認吧?”
“這個……就算是吧。”
廣平三郎抽動著臉頰嘟囔著,他已經對寧衛民的暗示心領神會。
聽出他在意指鄧麗君的合同兩年後即將到期的事,於是馬上做出了鄧麗君不會離開金牛宮的保證。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泰麗莎也不會離開金牛宮。合同到期,就會再簽訂新合約的。而且以目前的趨勢來看,憑著您提供的這首電影主題歌。今年唱片屆兩個大賞,泰麗莎應該起碼提前鎖定有線放送大賞了。即便是您的《摘金奇緣》不能上映,但《川流不息》也同樣是首好歌,我相信,隻要把這首歌發出來,未來泰麗莎的事業肯定還會更上一個高度。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們金牛宮的未來當然也會更光明,我現在就可以樂觀的判斷,明年的收益隻會比今年更多。也許翻倍也說不定。這點您不否認吧?”
儘管關平三郎說的言之鑿鑿,好像信心滿滿的模樣,但寧衛民看來,這不過是強詞奪理的嘴硬而已。
於是,真正刺痛對方的話終於被他訴之於口。
“我不否認泰麗莎未來能帶給金牛宮更多的商業利益。但是泰麗莎能否繼續留在金牛宮卻是個問題。在我看來,對這件事,您未免太樂觀了些。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之間發生競爭會是一種什麼結果?泰麗莎究竟會選擇誰呢?”
這話立刻讓廣平三郎和舟木稔都是大驚失色,然而這還不算,寧衛民還接著說道。
“鬆本事務所甚至願意給泰麗莎遠比金牛宮更優厚的待遇。為了爭取泰麗莎,我們願意在傭金方麵做最大的讓步,比如給她六,事務所拿四。您覺得泰麗莎會動心嗎?或許金牛宮也願意提供更好的條件?”
這話可真是夠欺負人的。
廣平三郎做夢也沒想到,寧衛民居然對他動用了華夏民族的究極必殺技――“內卷”。
這是要打價格戰,要對金牛宮釜底抽薪啊。
於是他再也按捺不住情緒的波動了,忍不住充滿怒意的質問,“寧社長,您的假設是在對我們進行威脅嗎?您這是想要破壞行業規矩嗎?難道您想一直在耍我們,您其實並不想入股金牛宮嗎?”
舟木稔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儘管他沒說話,卻以一種驚愕莫名,又帶著些不解的眼光看著寧衛民。
好像今天才發現,寧衛民如沐春風的笑容裡,居然還藏著一口足以咬碎彆人骨頭的鋒利牙齒。
“不不,請千萬彆誤會,我可沒有任何威脅的意思。我們入股金牛宮也是真心誠意的。否則的話,我們要有這種卑鄙的居心,為什麼要說出來呢?還不如私下去找泰麗莎商量條件,直接挖人更方便。請您務必相信,剛才的話,我隻是以純粹的利益角度在提出一種客觀假設。能說出來,就是不想讓事情走到這一步。同時也希望夠由此讓您明白,我方是如何去考慮金牛宮價值的。其實任何交易,雙方都必須足夠了解做出決策的後果,才不會後悔。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