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和他綁在一處,接受滿城百姓的怒火,不如趕緊回去,守住自家門牆要緊。
郡守府後宅中,馬邑太守王仁恭披著披風,出神的瞅著院中那顆老樹,咳嗽聲一直在伴隨著他,他的身體也在春寒中,不停顫抖著。
他已經感覺到了死亡的味道,這個時候,沒人知道這個老人在想著什麼,隻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們沒有去想功敗垂成的馬邑亂局,也沒去想那個自己從東都帶來的馬邑郡尉到底有多可恨。
他眼前浮現的是,家鄉的藍天碧水,青青山巒,想著那些兒時的玩伴,還有新婚之夜,已經逝去多年的老妻的嬌顏。
隨即,他痛苦的彎下身,狠狠的咳嗦了一陣兒,直起身子揮手推開上來為他捶背的老仆。
喘息著吩咐道:“去,告訴王盛他們,不用守著郡守府了,去打開四城城門,讓他們也不必回來了,都回家去吧。”
“嗯,告訴他們,不必來見我,我的家小都交給他們了,能保我家小無恙,就是忠心,不必在這裡一起等死……”
“快去。”
老仆欲言又止,最終掉頭走了。
不久,老仆回轉,身邊跟著兩個身形高大的護衛,默默站立到不遠處。
王仁恭瞅了瞅,也沒說什麼,到了這個時節,還能留在他身邊的人,必定已經存了死誌,他們肯定也都明白,不會再像當年一般,從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護著他衝出去了。
“家主,這裡冷,您的身體……還是進去歇歇吧。”
王仁恭笑笑,沒說話。
老仆又道著,“家主此舉,活人無數,將來必有福報……像那劉武周,擅興亂事,之後城中必定死傷無數,此賊死後,定下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顯然,老仆對劉武周已是恨之入骨,臨了還不忘發下惡毒的詛咒。
王仁恭嗬嗬笑了起來,接著就又是一連串的咳嗦。
“莫要說笑了,成王敗寇而已……你再跑一趟,去跟陳大郎說,讓他率兵回雁門去吧,莫要陷在城中,回去就跟陳賢弟說,王元實感他相助之恩,多年情誼,無以相報,隻願他能審時度勢,莫要學我一般,還想著挽大廈於將傾……”
王仁恭這已經是在安排後事了,大勢已去,冷清下來的郡府就是明證。
打開四門,不過是給一些願意出城的人們一條活路而已,城中暴亂一起,誰死誰活,都看天意,紅了眼的暴民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王仁恭也不是沒見過。
在他看來,這是一場沒有輸贏的亂事。
暴亂過後,馬邑城裡還能剩下些什麼呢?劉武周之輩,定會聚集丁壯,再興戰事,亂軍由此而生。
作為一地守臣,他王仁恭可謂是一敗塗地,上對不起君王信重,下對不起這一地百姓,在他的理念而言,活著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這就是忠臣,有可悲之處,卻也不是沒有可敬的地方,作為大隋最後一點餘燼,也在即將熄滅之中了。
而此時,馬邑郡尉劉武周和淒涼的王仁恭正好相反。
他的左膀右臂黃子英終於來到了他的麵前,滿臉興奮之色的告訴他,大事就在當晚,以舉火為好,衝入郡守府中,殺了王仁恭那老匹夫,轉頭就能以王仁恭的人頭聚眾而起,將散處幾處大倉的雁門守軍圍殲在城中了。
聽了這個消息,劉武周立即披掛整齊,他非常願意親自帶人去郡守府,看看王仁恭臨死之時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是痛哭流涕的跪地求饒呢,還是痛罵不休,死的剛烈一些呢?
那都沒什麼區彆了,一刀揮下去,曾經高高在上,不將他放在眼中的王老匹夫,隻能人頭落地,伏地就死而已。
接著,又有人來報,說馬邑城的四門正在打開。
這個時候劉武周有點焦急,王仁恭這是要逃走了嗎?
接著又有盯著糧倉的人來報,王仁恭從雁門借來的那些兵卒,放棄了守衛糧倉,正在聚集當中。
劉武周有點慌了,這和他的劇本明顯不太一樣嘛,這是要去守衛郡府?還是護著王老匹夫出逃雁門?
不管哪樣,他現在想阻攔還真就不成。
被王仁恭和劉武周折騰的亂七八糟的馬邑城,在這一刻陷入了很詭異的平靜當中,當一群百姓試探著進入糧倉之地,撬開倉門……
馬邑城整個便都瘋狂了起來,百姓們可不管那兩位有著怎樣的算計,他們隻知道,糧倉的大門被人打開了,搶糧才是他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