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飄搖之下,李破和白發蒼蒼的王太守相對而坐,沒有旁人相陪,仆人兵卒都被兩人屏退下去了。
李破看了看對麵老的已經……透出了死亡氣息,卻還在喘氣兒的王仁恭,心裡也在嘀咕,大隋的退休製度好像不怎麼樣啊。
這樣的老家夥還在任上坐著,怨不得馬邑城亂成了這個樣子呢。
想象一下自己的晚年生活,一定會去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老實呆著,絕對不會等著後浪來把自己拍死在沙灘上。
王仁恭則是頗為羨慕的看著這個精力勃發,如此年紀就手握大軍兵權的後浪,絲毫也沒有前浪的自覺。
他現在已經可以靜下心來想想,這位的來意了。
不管誰說什麼,他反正是不會相信,恒安鎮軍會趕來的這麼巧,或者準確的來說,是來救他王仁恭於水火的。
沒那個交情嘛,而且年紀輕輕的一鎮將主,定然野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業……
非要猜測一下的話,他更願意相信,這人和那劉武周一般,也是為馬邑城而來,占了也就不會走了。
對他這個老家夥如此禮遇,怕是存了招攬的心思吧?若是這般的話,比劉武周到要高明一些,也有些度量,可惜,卻是小瞧了他王仁恭……
想到這裡,王仁恭也是暗歎一聲,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啊,這人和劉武周若是擱在十年之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如今,一個差點置他於死地,一個對他卻有了救命之恩,如今這世道,真的是讓人無話可說。
想到這些,老頭兒有些傷心,不由自主的咳嗦了起來,他的生命,其實正像這處廳堂中的燭火一般搖擺不定,說不定什麼時候一陣風來了,也就熄了呢。
李破沒有尊老愛幼的閒情雅致,率先舉起酒盞,“郡守得脫此劫,還需保重身體,馬邑這一城的百姓可都指望著您呢。”
“來,我敬郡守一杯,算是給郡守壓驚了。”
得,這話怎麼聽都沒半點的敬意,還透著一股氣人勁兒。
王仁恭見多識廣,承受能力非人的強大,喘息了一陣兒,就端起酒杯,努力用平穩的語調道:“這杯應該是老夫敬將軍才對,將軍及時率兵前來,救老夫是小事,讓這一城百姓免遭戰禍才是大善之舉,老夫身為一郡之首,當代馬邑城百姓敬將軍一杯。”
李破笑笑,將酒一飲而儘,心說,這一城百姓你可代表不了,人家吃這麼大的苦頭,可有你一份兒在裡麵呢。
也虧你能說的這麼坦然,這份兒功夫,咱以後得好好學學。
一句話,讓李破也失去了兜圈子的興趣。
緊著先吃了點,墊了墊肚子。
那邊兒王仁恭可是食難下咽,又咳了幾聲,便問,“將軍此次率兵南來,功德無量,隻是老夫有些疑惑,不知當講不當講。”
顯然,人家也不願徒費口舌,想要將最緊要的話先問出來再說,隻是從這口氣也能聽的出來,是存著忌憚的,畢竟馬邑城現在已在恒安鎮軍控製之下了。
不然的話,這話怕是先要問李破擅自起兵的罪名呢。
李破放下筷子,“我知道郡守要問什麼,也不瞞郡守,我這次帶兵前來,一來呢,是身為馬邑通守,有平亂之則,近來聽聞馬邑郡尉劉武周欲要謀亂,這才起兵,本來是想先發製人,隻是天不作美,還是晚到了一步……”
“二來呢,我覺著,突厥如此大敵在前,馬邑城亂不得,郡守可能不知,前些時我已得探報,劉武周派人去了定襄郡,向突厥可汗獻上了禮物,若讓其人得逞,這北地哪裡還有我等立足之地?不久也就都成了突厥人的牧場了。”
“所以,今日率兵前來,就是為了誅除叛逆的。”
“三來,國事日非,天下動蕩,咱們領兵鎮守邊塞,管不了那麼多,可有一條,不能讓突厥人占了便宜去……我看啊,這馬邑郡,還得您這樣的老臣來坐鎮,與我雲內互成依靠,才能稍扼北地咽喉,讓突厥人不敢肆意南下。”
“也許有些話您不願聽,但我還是要說,不管之後哪個稱王,那個稱霸,在我而言,都是小事兒,我恒安鎮軍既負守土之責,隻要看好了門戶,將來不管是誰在說話,都少不了我恒安鎮軍的榮華富貴,我等的名聲,也絕對差不了。”
李破一邊說著,一邊給自己斟滿了酒,抿了一口,接著道:“您也彆想那麼多了,不如多想想這場亂事過後,該怎麼安撫這一城百姓吧。”
“咱們恒安鎮軍在這裡可呆不了多久,到時若再起禍亂……”
李破笑了起來,淡淡道:“可就沒什麼救兵了,我若率兵重來,定要先借您人頭一用,平息眾怒再說。”
聽了這些,王仁恭有些驚異的抬頭看了看這位年輕的恒安鎮將,不怒反喜之餘,也是肅然起敬。
這些話雖然硬邦邦的,還有譏諷蘊含在裡麵,可沒辦法,忠臣就吃這一套。
李破看人向來很準,這次也不例外,很是硬朗的倔老頭兒,不記恩不記仇的,見到他第一件事就是要他派兵平亂,和這樣的人交談,給再多笑臉兒也是白搭,不如來點硬的,說不定還好說話一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