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給李破添了不少堵的裴世清心情也談不上有多美妙。
春耕最重要的兩件事,一個是人力,一個是物力。
物力嘛,那位給出的姿態讓裴世清非常滿意,無論是農具還是耕牛,都會從北邊送過來,大氣的讓人沒話說,當然,這肯定不是絳郡一家的事情,而是指的晉陽以南所有郡縣。
而人力嘛……這時節也要求不了太多。
無論裴世清怎麼不滿意,那位給出的答案都隻能是儘力維持,在這個上麵,裴世清也說不出什麼來。
因為他和那位其實都明白,如今晉地人口大減,田中勞作的大多都是婦人女子,所以勞役也就無從談起了。
實際上就是一句話,折騰不下去了。
而今年秋後能不能得到足夠的糧食,除了看大家有沒有儘心之外,其實最重要的就是天時。
天公作美,大家勉強就還能鬆口氣兒,若是稍有旱情,南邊這幾郡誰也扛不住,隻能等待北邊兒的救濟。
其實,讓裴世清分外憂心的是,一旦今年秋後糧產再減,彆的郡縣可能還沒什麼……他裴氏所居之絳郡卻是要受人磋磨了。
沒錯,他在這個時節用春耕之事來跟李破鄭重相談,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李破是想不到的,那就是北邊糧草豐盈,可裴氏和王氏卻有了很大的隔閡。
裴世清擔心的是王氏會在緊要關頭對裴氏不利而已。
隔閡怎麼來的?王氏這幾年走起了下坡路,裴氏在其中沒起什麼好作用之外,也沒在王氏最危險的關頭伸手相助……
王氏會記恨嗎?那還用問嗎?
王氏和裴氏分居晉地南北,向來聯絡有親,這幾年你在人家身後使了不少絆子,人家如今占了些先手,會來個以德報怨?想什麼好事呢?
而今天見到的王氏旁支子王慶,其實就是明證,此人掌管北邊糧草輸運多年,深得那位信任賞識,到時候不用怎麼,可能隻需稍微開開口,絳郡這一地百姓估計就要被裴氏連累了。
所以,即便時機不太合適,他還是開了口。
這樣的“深謀遠慮”,李破就算再聰明,若非設身處地的為裴氏著想,他也是想不到的。
於是,由此所引發的後果,裴世清也隻能承擔下來,臨出來之前,那位就狀似無意的提了一句。
近聞仁基裴公喪訊,深哀其人,國之棟梁,喪身賊手,何其不幸……嗯,聽聞裴公二子頗有威名才乾,如此佳兒,郡守身為裴氏閥主,怎忍其流離於外,不如招之前來,在我麾下必能儘展其才……
這話說的,幾乎讓裴世清無言以對。
惜才之心?也許有吧?但最可能的還是在譏諷裴氏子孫到處下注,看看,這次下錯了吧?不但老子死的淒慘,兒子還又跑到河北從賊去了。
你裴氏自稱衣冠之族,到了危難時節就這點出息?
不管這些是裴世清的臆想,還是那位真的有此意含在裡麵,反正裴世清心情也分外的低落,麵皮被人撕下來的滋味兒肯定不好受啊。
於是,裴世清溜溜達達,也沒回去處理近日越來越繁瑣的政務,而是徑自回去了自己的宿處。
本想默默舔舔傷口,以他的修養,第二天天亮也就和沒事人一樣了。
可隨即心腹來報,他的侄兒裴旭已至郡城,派人來說晚些時前來相見。
這又是裴世清的一塊心病,不為旁的,隻因為當初自己還是魄力不足,派往晉陽的隻一個侄兒,若是多派些人過去……
更讓他心煩的是,裴旭在晉陽居於下僚,顯然沒受多少重視,而這次回來,之前書信倒也說了,是陪著那位的內弟一同來軍前效力的。
元朗,關西元氏子,是那位的妻弟,據說兩人相處多年,情同手足,按說不論家世,還是其他什麼,都應該刻意結交,裴旭能到這樣一個人身邊輔佐,也很合適。
可……剛剛獲罪,被奪了職位的元朗,到底還能剩下多少分量呢?
裴世清扶著額頭,再次默默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