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顯然是一次軍事會議,參與的也是竇建德的親近臣子。
眾人陸續到來,給皇帝見禮之後,紛紛落座。
和李淵,王世充,蕭銑等人比起來,稱帝日短,而且沒什麼家世的竇建德顯然並不具備“皇家威儀”。
他的臣下們也參差不齊,在禮儀上也講究不起來。
白手起家的竇建德本人倒是比較注重這些,在稱帝之後很是跟裴矩等人請教了一番,可禮儀雖隻兩個字,涵蓋的東西卻博大而又龐雜,幾乎可以說是一種文明的體現和象征。
有些貴族花上一輩子也不定能達到那個標準,何況是家世具無的竇建德了。
所以說,端坐於堂上的竇建德雖不能說沐猴而冠吧,卻也可以說上一聲匪氣難除,他的臣子們行下的禮節也是亂七八糟。
裴矩等人大禮參拜,弄的很鄭重,曹旦等人則隨便的多,敲敲胸膛,道上一聲見過至尊,回頭一屁股就坐在自己位子上,開始東張西望,相互打起了招呼,倒是弄的竇建德直皺眉頭。
而且吧,竇建德選的時間也很不靠譜,正是飯點兒上,顯然是想跟臣下們邊吃邊談。
於是菜肴陸續擺上來,這邊兒裴矩等人還在規規矩矩的等著皇帝開口說話,先飲上一杯再動筷子,那邊兒已經開始狼吞虎咽了。
以亂匪起家的人們確實不願受什麼禮節約束,他們根子上仇視貴族,自然不願跟他們一般行事,可實際上呢,他們正在像貴族轉變,在許多事情上和貴族有著明顯的差彆,可在視人命如草芥的作風上,卻又跟貴族們不謀而合。
顯然,農民軍走到這個地步,正麵臨著轉型。
表現粗魯的家夥們紛紛舉杯向皇帝邀飲,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沒有意識到,在刻意表達跟皇帝的親近的同時,並沒有達到震懾這些隋室舊臣的效果,反而會為自己埋下禍根。
當皇帝覺著坐穩了皇位的,外患消弭的時候,第一批清除的就是他們,因為他們並不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所在。
當然,現如今還是其樂融融的一個狀態,心裡不太高興,覺著跟老部下們拉開了差距的竇建德,還能耐住性子,跟部下們說上幾句,然後按照習慣,回憶一下當初的艱苦歲月,讓部下們知道,他並沒有忘記那些同生共死的事故,也沒忘記他們的功勞。
回頭,竇建德又跟另外一邊兒的人說笑上幾句,讓他們安心,俺沒有看輕你們的意思。
這個累啊,就不用提了。
其實,竇建德做的還算不錯,沒讓這裡來上一場全武行,就很能說明他的能力了。
費了一番功夫,連竇建德自己都覺著,一次次這麼周旋下去,他一定要少活很多年頭之後,終於說起了正事兒。
“請你們……諸卿家過來……朕隻是想商議一下,今朕欲取幽州,然王世充那賊子卻來相攻……該如何應對,你們給俺出出主意。”
好吧,這位覺著文縐縐說話很是費勁兒,終於又露出了本來麵目。
吆五喝六的將軍們聲音小了下來,他們聽著皇帝說話其實也很彆扭,多數都在暗自嘀咕,大頭領當了皇帝,反倒不如以前那麼直爽了。
吞吞吐吐的恁不爽快,擱在山東那會兒,還用大家夥兒出什麼主意,隻要你一句話,俺們跟著腦袋掉了也不帶抱怨的。
而大將軍童廣壽以前跟竇建德是結拜兄弟,事事爭先已經習慣了,除了一個曹旦讓他稍有忌憚外,自覺眾人之首的位置非他莫屬,所以,對裴矩等人最為敵視的也是他。
哈哈一笑,這位就開了口,“王世充那廝不講信用,趁著咱們攻打幽州的時候,背後捅刀子,照俺看啊,先彆管什麼幽州了,北邊那些賊卵子隻會縮在城裡,和他娘的龜兒差不離,咱們不去攻打,給他們個天做膽也不敢來跟咱們廝殺。”
“不如先去打洛陽,砍了王世充的人頭再說,俺早就說了,洛陽那裡糧草多,打下來就夠咱們吃上幾年的,還用種什麼地?想當初老子就是種地的,一天到晚累的臭死,好不容易收了點糧食,卻要給官府大半兒,剩下的彆說老子,連俺家孩兒都吃不飽肚囊……”
說到這裡,這位怨氣大作,惡狠狠的瞪著對麵兒,手掌更是不自覺的握住了刀把,一副要暴起傷人的架勢。
白發蒼蒼的裴矩瞄了一眼,就垂下了目光,坐在那裡彷如雕塑一般,在他看來,暴躁的童廣壽應該活不了幾天了,犯不上跟個將死之人計較。
崔君肅冷哼一聲,一絲不讓的跟童廣壽對視。
黃門侍郎淩敬縮了縮腦袋,他可是吃過童廣壽的拳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