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斌扭頭看過去,說話的是禦衛統領,當初的太行賊首範願。
劉斌掩藏住眼底的輕蔑,不客氣的道:“將軍莫怕,即便那李定安來攻,太行山巒林立,總有躲藏之處的……而且……事急之時,先反的可未必是王孟兩人呢。”
好吧,這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了,他既在譏諷範願曾在太行為匪的經曆,又暗指其為晉人,又背主而投李定安的可能。
他火氣這麼大,可見和範願的積怨形成也不是一天兩天。
範願自是大怒,指著劉斌便破口大罵,劉斌可也不是什麼純粹的文人,按住腰刀刀柄反唇相譏,若非這許多人在場,說不定兩人當即就能抽出刀子來火並一場。
兩人爭吵不休,其他人也不怕事兒大,崔君肅,童廣壽等人也加入進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弄的火星四射,連一直穩坐於位的裴矩都快被點著了。
說了這裡,其實也就能看的出來,農民軍中長年累月形成的諸多矛盾實非一朝一夕能夠化解。
竇建德終於不耐煩了,站起來一拍桌案吼了一聲,“都給老子閉嘴。”
見他發火兒,大堂上的人們很快便安靜了下來,於是,竇建德又得到了一個寶貴的經驗,不能叫這麼多人一起商量事情,七嘴八舌的聽不出好主意不說,還可能起了內訌。
他其實也挺可憐的,一路走來,從經驗和教訓中仔細的吸取養分,可成長的速度還是有點趕不上天下大勢的變化。
一些人一輩子才走過的道路,在他這裡幾年間就完成了,其實不論是他還是他的部下們,都無法完全適應這樣的節奏。
這會兒,竇建德就先斥責了劉斌和高雅賢,範願幾個人,令他們回去軍營當中“閉門思過”,接著便又趕走了其他臣子,隻留下裴矩和曹旦兩人。
大多數人沒吃飽肚子,卻弄了一肚子的氣,過後有的鞭打士卒,有的砍下侍從的腦袋,真真是不一而足,即便是崔君肅也不能例外,戾氣這東西是會傳染的。
竇建德其實也想殺上幾個人來平平心裡的煩悶,隻是做了皇帝的他機會可不像以前那麼多了。
等到大堂上終於清靜下來,他舉起酒杯,跟裴矩和曹旦喝了兩杯,算是稍微平靜一下心情,這才問道:“李定安非是易於……範二郎其實說的不錯,若李定安率軍來攻,可就非是王世充可比了。”
曹旦一瞅妹夫的樣子其實就知道,這位總想向彆人低頭的老毛病又犯了,而且勢力大增之下,還越來越看重正統和家世了。
為此竇建德確實做出了努力,比如向東都的皇泰帝稱臣,還給自己弄了個家譜,說自己是扶風竇氏後裔,東漢大司空竇融是他的祖宗。
他娘的,天下姓竇的難道都是扶風竇氏出來的不成?
一邊腹誹著妹夫的做下的糟爛事兒,一邊嘴上卻道:“不若派一使者,先去晉陽探探消息,李定安還在跟李淵相峙,哪兒還有閒來尋我等的麻煩?不定哪天,就能聽到其人授首的消息了呢。”
這話說的氣虛力弱,實在不能令人稱道,顯然當初李破東出河北,著實將他們唬的不輕。
竇建德眨巴了幾下眼睛,扭頭望向了裴矩。
裴矩老奸巨猾,當即便笑道:“賢弟此言甚善,不若以中書舍人劉斌為正使,王薄,楊恭仁兩位為副使出使晉陽,至尊以為如何?”
竇建德和曹旦兩個都有點蒙,瞪大眼睛瞅著裴矩不說話。
裴矩以為他們沒聽懂自己的深意,不得不解釋一句,“劉中書能言善辯,對至尊也是忠心耿耿,想來不會負了至尊重托。”
“楊恭仁出身顯赫,乃已故觀王楊公之子,他去了晉陽,也好跟皇後說話……”
等裴矩說完,那邊兒的曹旦狠狠的揪起了大胡子,心說此人心思歹毒,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實是……日後不得不防啊。
竇建德卻終於輕鬆的笑了起來,點頭讚道:“愛卿多智,旁人不及啊……”
裴矩微微低頭,以示謙遜,心裡卻道,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