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建議深想一下,和他們的來曆很有關聯。
尉遲偕的家在東都,陳圓則是河北人,提議進軍河南幾乎是下意識的私心在作祟,尉遲恭則不然,他是代州人,所以他的提議是在緊跟李破的戰略,李破對關西有著異乎尋常的關注。
作為李破心腹的尉遲恭自然想要做符合主上心思的事情,如果李年在這裡,他的建議肯定也不出所料,和尉遲恭相同。
他們都不是什麼文武全才,大局觀上也就有所欠缺,將才和帥才的區彆也就在這裡了,將才關注一隅,帥才統領全局。
可不管怎麼說,他們的進取心是如此的強烈,和承平時節的將領完全不同,他們如今都有著衝破黃河阻攔的心思。
實際上,三個人或多或少都說中了些李破心中所想。
月上梢頭,夜漸深濃。
李破看他們也說不出什麼花樣來了,於是擺手止住了他們的爭執,“用兵之妙,在於知己知彼,量力而行,你們所言,可是要我再起大兵,與敵決戰於河畔?”
“如此一來,今年秋收之後,怕又是一場空啊……”
三個赳赳武夫收聲之後,眨巴著眼睛,相互瞅瞅,心裡更是有誌一同,得,大家都白說了,怎麼就忘了將主(殿下,大王)最看重的事情了呢?
想想也是,從去年開始,到今年年初,連番戰事下來,大軍一直聚集在一處,雖說大軍節節勝利,收獲不少,可十餘萬人人吃馬嚼,連他們這些將領都覺得,糧草好像流水一般,轉眼就沒了。
也就是之前積攢下來的底子比較厚實,不然的話,加上賑濟南邊諸郡,彆說這年月了,就算是文皇帝在位的時候,若無外來支應,恐怕也得頭疼一下。
現在剛過去幾個月,大軍又要重聚,那之前大家都呆在岸邊豈不省事的多?
想想大軍滾滾,車馬塞於道途的景象,陳圓先就打了個哆嗦,這顯然是當初他參與遼東之戰留下的後遺症。
幾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三個人就都不吱聲了。
他們跟隨李破日久,耳聞目染之下,對糧草之事也都慎重了起來,不像王世充,竇建德的那些部下,隻要軍中還有存糧,就“不慌不忙”,直到存糧漸儘,這才想著法子克扣軍糧,或者再去彆處搶一些回來。
其實到了如今,北方群雄能夠站穩腳跟的,都是在隋末還能讓部下吃飽肚子的人,李淵如此,竇建德如此,李破也不例外。
現在王世充首先撐不住了,為什麼撐不住,其實就是個糧草問題。
竇建德那廝手握山東,河北焦土,為何比王世充撐的久一些?那不是因為竇建德比王世充更仁慈,而是因為山東河北的人口沒剩下多少了,所以口糧沒有河南需要的那麼多而已。
當然,靠著洛陽大倉的王世充竟然第一個撐不住了,這無疑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意味著河南人的遭遇可能要比山東人,河北人還要慘烈幾分。
而此時的李破,在深思熟慮過後,心情也漸漸沉重了起來。
“你們啊,就知道打仗,還能有點彆的思量沒有?”稍稍責備了一下三個心腹將領,也沒深說,眼界這東西,隻能看各人造化。
如果他們不自我進化,那麼他們的前途很快就會有所局限,因為李破不會停下來等他們,身邊人才漸多之下,他們應該明白,能這樣跟他商議軍事的機會會越來越少,最終很可能泯然於眾人。
“陳圓在河邊修建營寨,很有先見之明,尉遲,你遣些人過去,建的營房越多越好,你們想想,王世充一旦失利,會發生什麼?”
“北渡的降卒,降將,甚或是流民將鋪滿河麵,可有黃河阻攔,那麼大部分人會去哪裡?所以啊,做好招降納叛的準備才是正經。”
“就算是王世充邀天之幸,能破了潼關,那河對岸的李神符等人也隻有兩條路可走,一個是引我渡河,共擊王世充,一個則是率兵就地死守,最蠢的就是一邊防我渡河,一邊去跟王世充硬碰……”
“所以啊,要做的準備非常多,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此戰不論誰勝誰負,都將成就於我,誰若敢來行那虎口奪食之舉,定叫其有來無回。”
這一年的五月間,風雲變幻,可李破並沒有準備動用大軍,就像他自己所說的,用兵之巧妙,在於量力而行。
而自他雲內起兵以來,能讓他傾儘全力為之一搏的隻有三次,一次是東出太行,擊羅藝,第二次是率軍北上助阿史那楊環登上突厥汗位,第三次則是和李神通戰於西河郡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