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人們有往茶裡放鹽的習慣,蕭後尤其如此,即便李破飲慣了鹹茶,此時也喝的直皺眉頭。
他對入口的東西向來講究,茶鹹一些也就罷了,多飲幾次也還不錯,可鹹成這樣,你家想開鹽鋪嗎?
故意的吧這是?李破瞅了瞅蕭後,想起門前的牌匾,不由迅速放下了茶碗,鹽放多些也還行,若裡麵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可就糟了。
當然也不太可能,如今能入得他口的東西,事先若沒三四個宦官試過,哪裡到得了他的麵前?
看著皇帝微有苦惱的樣子,蕭後心氣略平,茶乃佐食之湯也,多放些鹽正是應該……
那邊李破一旦覺著不對勁,彆的也就罷了,入口的東西怎麼能糊弄於俺?立馬便開始埋怨,“娘娘待客太薄,這天寒地凍之時,不備些薑湯怎好招待於人?還有,此正羊肉湯食的時節,略備些也是好的。”
蕭後終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跟這人說了幾句,心情便漸轉愉悅,說起來兩人也隻見過幾次,為避外人非議,有什麼事都是有人居中傳話,相互之間也都有著默契。
今日相會,說話間卻無多少生疏,一如友人相聚,氣氛輕鬆的很,讓她頗感愜意。
她可不曉得,眼前這人慣會討人歡心,隻要沒什麼利害衝突,他總能讓你覺著交了他這個朋友是非常值得的。
而皇帝好美食,她倒是曉得。
“至尊隨性而至,匆忙之間也無甚好物招待貴人……”嘴上一邊說著,一邊擺手示意。
侍立於側的女官輕喚了一聲,不一時外麵便有人端著湯盆走了進來,蕭後斟了一碗給李破。
原來早有準備,李破比較滿意,這可比在何老頭家裡的待遇好了不止一點,還是女人細心些。
低頭瞧瞧了,白玉小碗,裡麵湯水也白的和清水一般,再配著那素白的一雙小手,李破心裡大跳了幾下,眼前不免有點暈。
手很快縮了回去,李破不免微有遺憾,再瞧那依舊冒著熱氣的湯水,有些疑惑,不會是白開水吧?
拿起羹匙,輕輕撥了撥,裡麵反射出點點銀光,猶如萬縷銀線漂浮於其中,好精致的刀工。
一勺入口,鹹香中又有點甜,再一回味,還有淡淡的清香在口中悠然蕩漾,許久未曾消散。
味道很是不錯,尤其是婦孺一定會非常喜歡,李破不由讚歎了一聲,果然還是得出來轉轉,不然哪裡品嘗得到如此美食?還有佳人佐餐,愜意愜意。
“如此佳物可有出處?”擱在當年,李破肯定不會這麼文縐縐的,先把廚子搶走再說,如今當了皇帝,就不用明搶了,隻需露出些感興趣的樣子就成。
蕭後微微一笑道:“此為青絲引,妾身閒居洛陽時遊戲之作,不入方家之眼,與滌煩子同飲,才算相得益彰……三千煩惱絲,丈二入紅塵。一杯清香儘,引我上青雲。”
李破還能說什麼?青絲引他嘗過了,他娘的滌煩子是什麼東西?
李破如今已至而立之年,這麼多年下來,他已經不算是一個“粗人”了,隻是到底沒有經曆過係統的貴族教育,時不時就會露怯。
尤其是碰上蕭後這種文學素養很高,又非常喜歡跟人談詩論畫的人,就更容易遭遇尷尬。
還好李破反應快,你跟我談詩文,我就跟你說政治,先是讚歎了兩句,接著便道:“怎麼?娘娘有煩惱之事……儘管說說,反正這青絲引還多,我多用些倒也無妨。”
蕭後又是莞爾,這人說話總是婉轉有趣,還透著些無賴,卻很容易招人好感,當了皇帝好像也沒怎麼變呢。
想一想這人是隻在她麵前如此呢,還是一直都是這個模樣,顯然是前者居多,不然哪裡創的下如此功業?
想到這裡,蕭後的心也大跳了兩下。
所以說話的聲音不免又輕柔了幾分,旁邊那年紀不小的女官稍稍抬了抬頭,悄無聲息的往後退了老大一段距離,一直到門邊才停下來。
“妾身清居多年,煩惱之事不多,不過重回長安故地,煩惱便也隨之而至……比如說府門外的牌匾,又比如說,一些族人欲養子女於我門下,還比如說,一些所謂故人紛紛來訪,讓人應接不暇……”
說到這裡,蕭後稍稍抬頭,“至尊來此相見,妾身自是歡喜,可想來之後門前又是另一番光景,不免頗為憂慮,妾身隻一女子,許多人卻視我為倚仗……唉,此輩皆已富貴至此,何苦來由?”
心情不好了,按照蕭後的習慣,“世情薄寒秋,人情惡孤涯,風吹雨寥落,黃昏送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