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過於隆重的一鞠躬,讓當朝太傅也是跟著一蒙。
“昨晚沒睡好?”
“啊?”
突如其來的關懷讓薑時願愣了一下,隨即她迅速反應過來,她直起身,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裴太傅的眼睛怎麼這麼尖,這麼一點點黑眼圈也能看出來?
“哦,昨晚看了卷書,睡得晚了些。”薑時願回道。
“那書一定很枯燥無趣吧。”裴徹道。
薑時願訕笑了一聲,心中腹誹:何止是枯燥無趣,簡直就是折磨煎熬。
她知道世家望族規矩重,但沒想到會這麼重。
一千條呀,整整一千條家規。
上到吃飯睡覺,下到走路洗澡,無一不細,無一不精,條條框框,簡直比千年的律法還要詳細和……嚴苛。
嚴苛到薑時願懷疑這根本不是一份家規,而是一份天條!
做裴家的人怎麼這麼辛苦?
她都不知道裴家的孩子是怎麼長大的。
真有人能做到這一千條家規嗎?
薑時願很是懷疑,但一抬眸——鶴骨鬆姿,眼前不就是個行走的千條模範嗎?
不行,絕不能給太傅丟臉。
做不到一千條,那她至少也要做到一百條吧。
胡思亂想間,薑時願和裴徹上了馬車。
裴徹坐在馬車最內,薑時願挨著門口位置,雙手交疊於前,正襟危坐,垂眸不語。
【裴氏家規第七十七條:與長輩同車,持兩臂之距,非邀約,勿動。】
【裴氏家規第七十八條:與長輩同車,非提問,勿語。】
車輪滾滾,半晌無語,還是裴徹先出聲打破了車廂裡的沉默。
“早飯用了嗎?”
裴徹不知何時拿出了一盒點心。
這次不是滿庭春的,而是薑時願此前提及的百味坊。
九層糕,百味坊的招牌,薑時願的最愛。
剛出爐的糕點,香氣撲鼻,薑時願肚子裡的饞蟲早已在腹中翻滾躁動,但薑時願嘴巴一張,拒絕了。
“我不餓,多謝。”
因為,裴氏家規第七十九條有言:與長輩同車,非餓死,勿食!
薑時願吞了吞口水。
這樣沒人性的天條,一百條,她或許能做到,但一個月是絕不可能的。
“太傅,我們的婚期……”薑時願試探性問道:“可以推遲嗎?”
車廂裡陡然一靜。
裴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糕點,眸光沉沉地掃了薑時願一眼:“推遲?”
“說說理由。”裴徹看著她,語氣平淡,但說不出的疏冷。
薑時願迎著他的視線,脖子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她自然不會說是自己習性散漫無法做到裴氏的準則。
“因為表哥。我親人不多,姑母在宮中不能為我送嫁,我想,若是表哥能在,我的婚宴會不會少一些缺憾。”薑時願小聲說道。
男人的視線落在她的頭上,聲音軟了三分:“西南戰事已平,三皇子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不用推遲,趕得上。”
“真的嗎?”薑時願欣喜抬頭。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消息,這說明,裴徹是不是已經跟表哥聯係上了?
“嗯,綽綽有餘。”裴徹掀了掀眼皮,神情篤定。
薑時願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裴徹這麼篤定,難不成是在提婚期之前,就已經把表哥的行程估量進去了?
薑時願被這個想法驚了一下。
怎麼會呢?
薑時願不敢多想,怕想多了又變成了自作多情,而現實也不容她多想,因為就在這時,她的肚子響了。
咕嚕嚕——
好大一聲。
響徹整個車廂。
薑時願僵在原地,餘光下意識去看裴徹的方向。
裴徹肯定聽見了!
裴徹也看向她:“身體不舒服?”
薑時願搖了搖頭,一張臉已經憋得漲紅,有點丟臉。
空氣靜置了幾瞬。
裴徹抿了抿唇,出聲問道:“那是,不想和我出行?”
不知是不是錯覺,薑時願竟在那靜默的幾瞬裡和那低沉的聲線裡,捕捉到了裴徹的猶豫和……不自信。
他怎麼會覺得她不想跟他出行呢?
明明是她主動邀約的。
“怎麼會不想,太傅難道沒發現嗎?”
薑時願大膽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今天我沒有熏香。”
薑時願緩緩解釋道,聲音不大,心卻砰砰直跳:“因為要與太傅同行。”
柔柔的聲音在車廂裡響起,冰雪初霽,不過瞬間。
裴徹抿著唇角,眼尾卻不受控地往上揚了揚。
“那為何要坐那麼遠?”
薑時願也不瞞著,有些委屈道:“那不是你們裴氏的家規嗎?與長輩同車,兩臂遠,勿動,勿語,勿食。”
裴徹神色一怔,忽地失笑出聲,有些無可奈何又有些憐惜地看著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