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薇持續咯吱咯吱地搓碗邊,洗碗布快搓爛了,碗也快被她捏碎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向下滾,她就是這麼一個女人,一遇到問題,總是在積極或者消極地逃避。
偏偏何楓淇的聲音傳來:“采薇,鍋裡有雞湯,你自己熱了吃啊。”
沈采薇臉上的汗珠和淚珠滾到了一起。
她又不會傻乎乎地跑過去問:“楓淇,鍋裡哪裡有雞湯啊,不是吃完了嗎?”
她沒那麼傻,其實還挺聰明的,每回都能在第一時間捕捉到疑點,她隻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聰明,或者說她不願讓自己覺得自己很聰明。
聰明意味著會計較,她不想和何楓淇計較,不想和自以為穩定的感情中的變數計較。
如果把睫毛刷舉到何楓淇的鼻子底下,質問他:“何楓淇,你跟我說實話,這是哪個女人的?”
或許何楓淇會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正如她猜想的那樣,或許他會懺悔,會痛哭,正如他上次出軌時那樣。
她在口頭上贏了,她又贏了,又抓到他的把柄了。
而又如何?
輸掉的卻是九年的感情吧,她所有的努力、付出、青春都付之東流了。
人啊,是最容易不甘心的。
沈采薇拉回思緒,窗外飄起了雪花,最近的雪下得很是情緒化,不同任何人商量的,帶著執著的任性,法院門口的鬨劇結束了,隻剩下中年婦女一個人坐在半濕的地上哭天喊地,像個笑話。
老天爺的任性是有資本的,老天爺強勢,但人就不同了,不是每個人都有能爭取到夢寐以求的能力的,像這個中年婦女,她的咆哮不過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她沈采薇呢,何嘗不也是不具備這種能力。
承認很難,需要勇氣,但承認,也是種進步吧。
“洛澄,你的老家在哪裡?”
“我沒有第二故鄉,這裡就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沈采薇想家了,羅洛澄知道,他淡淡地道:“真想去你的家鄉看看。”
他們的目光相遇,沈采薇微微皺眉,他再次洞察了她的心思。
她的確想家了,想老家的小城下雪時,她會窩在沙發上,吃著零食看著電視劇,老同學來串門,媽媽在廚房裡燒飯,爸爸買回來她愛吃的甘蔗、橙子、牛肉乾啊,有時外婆會蹣跚著走過來,在老人家眼裡下雪了就是要大降溫了,她要為外孫女織毛衣。外婆織毛衣的速度很快,手藝很好,會鉤花、繡花,織出來的毛衣是流水線上的成品不好比的。
如果那年何楓淇去了北京,她回了老家,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也許迫於社會輿論壓力,已經結婚生子,丈夫不是畢生至愛,但足以安穩於柴米油鹽,也許她仍忘不了何楓淇,於是在這樣的下雪天,當在如春的屋內,身體被熟悉的氣味所包圍,廚房裡煲著湯,孩子正在鬨,泛上心頭的初戀也不會這般淒楚吧。
如果有如果,那生活是不是就是另一副模樣。
“在我老家,西北風刮到路上的行人隻露一雙眼睛時,家家戶戶開始準備年貨,曬臘肉,醃魚,還會蒸包子,蒸各種口味的包子,豆沙餡是甜口的,鹹口的有蘿卜肉絲餡的,三鮮餡的,每家都會蒸很多很多,然後塞進冰箱裡慢慢吃,有時冰箱裡還塞不下,為此家裡還特地買了一個冰櫃。我小時候問我媽,乾嘛一次蒸這麼多包子啊,想吃的時候再蒸不行嗎,那樣就能一直吃新鮮的,我媽回答我說,忙年忙年,忙的就是一個熱鬨勁,不知不覺的,鞭炮響起來了,年到了,一年就在沒有遺憾,沒有期待中過去了。”
“采薇......”羅洛澄哽咽道,沈采薇打斷他:“洛澄,你說幸福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時間靜默著,羅洛澄能聽得到沈采薇的質疑,她在質疑九年的愛情,他居然沒有開心,沒有一絲一毫的她終於想離開那個“渣男”了的喜悅,而在心痛著她的心痛,牽扯著她每一縷絲絲入扣的感傷。
“幸福的愛情有千百種樣子,但沒有一種是你現在傷心的樣子。”羅洛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