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演變成邱采薇在座位上等,陸森沁獨自去點餐,夏溪南二人專挑貴的拿,說不清這一頓是為慶祝還是為化解,或許兩者兼備。陸森沁端來的兩碗照例“風格迥異”,一碗裡麵海鮮、肉類、蔬菜一應俱全,另一碗裡麵僅有半碗菜葉子。
陸森沁照例將豐盛的那碗端到邱采薇麵前,邱采薇照例將兩隻碗掉了了個:“我吃不了這麼多,你晚上還要熬夜呢,你吃。”
“我不要緊的,你上班辛苦,光吃蔬菜怎麼行。”
“那你光吃蔬菜也不行啊,森沁,我們就彆爭了。”
兩人各懷心思,說出口的話如同演練了千百遍,聽到上一句,下一句就自然而然地機械吐出來了,結局照例是邱采薇吃隻有菜葉子的那碗,她往裡麵加了醋和醬油,瞥一眼陸森沁,他潑了一層辣椒油,濃油赤醬,吃得呼哧呼哧的,她忍不住狠狠咽了口水。期間,陸森沁給她夾了兩塊蟹棒和幾塊牛肉,她馬上把牛肉回夾了過去:“我不愛吃,你吃吧。”
“多著呢,你也吃一點。”陸森沁的碗裡確實蓋著一層牛肉。
“我不吃,吃了也不消化,還是你吃吧。”
到此,推讓劃上了**,剩下的麻辣燙,兩人是相對無言默不作聲地吃完的。但表麵的感情修複與和解多少帶著形式主義,晚上和夏溪南他們分道揚鑣後,陸森沁洗漱好了就坐到了客廳裡,抬頭看電腦,低頭看手機,電子產品總歸是很好的掩飾。
邱采薇到了臥室,裡麵明顯是打掃過了,床單被褥煥然一新,疊得整整齊齊,還帶著洗衣液的清香味,但她心裡非常膈應,想來也沒有一個女人會不膈應的。房間不大,可大概因一個人待著的緣故,感覺空寂寂的,她第一次發現陸森沁出軌是在一次去參加單位聚餐的路上,根深蒂固的省錢念頭使得她很心疼公攤費用,對這樣的集體活動不情不願的,遠遠地落在人群後麵,卻看到陸森沁和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勾肩搭背。
他倆正處在一條街的拐角處一幢老式的商住樓中,在麵朝馬路的樓梯中央擁吻,邱采薇站在人行道的中央,彼此也就隔了一棵兩年生的桃花樹的距離。
女人放縱嗔怪:“就給這麼點錢,我才不上你的當。”
邱采薇在陽春三月餘熱未散的黃昏裡突感五雷轟頂。那是她和陸森沁大學畢業後的第三年,仍是一對保持清水戀愛的情侶。如果邱采薇與同事走在一塊,就不會和陸森沁打照麵了,如果陸森沁早一點發現邱采薇,那麼也許還可以糊弄過去。
離譜的湊巧往往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陸森沁的事後解釋是,他在花枝招展的桃紅柳綠間迷失了方向,蠢蠢欲動了,信誓旦旦著事如春夢了無痕,絕不會染指第二次。邱采薇沒受領老天爺恩賜的“覺醒”機會,卻受領了陸森沁的“歉意”,沉默地選擇“了無痕”,義無反顧地和這個男人共領了飽含合法份量的紅本。
她並非相信陸森沁真的會悔改,也並非認定他絕不會悔改,隻是認為不用考慮那麼多,家裡的親戚,叔叔嬸嬸,舅舅舅媽們,包括一些遠房親戚都和陸森沁見過麵了,如邱娜所說,陸森沁稍做收拾,是極上的了台麵的,收獲無數的讚不絕口在意料之中,這是邱采薇在多年前的一個春天“覺醒”後發誓要得到的場景。
她要擺脫親戚們是個“可憐的小孩”的評價。親戚們是種難以言儘的存在,她父親在世時笑她父親可憐,她父親去世後又笑她母親可憐,物質的豐富從未曾改變這幫親戚對這個家的嘲諷,吃拿卡要,一件沒落,精明如邱娜,年輕那會可也對他們慷慨大方。
在和由血緣決定,而自己無法掌控的這些人的來往中,邱采薇見識了無奈、自私、冷漠和討厭,也學會了狹隘地要“麵子”,她必須得幸福,無論如何得幸福,讓所有所謂的親人把巴掌打到自己臉上。她這麼做,最想為的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永遠看不到她是否幸福的父親,這是一個活著的人要為死去的人爭口氣。
這是另一種,她想長久抓住的“社會性”幸福,而想體現出多完美,背後吃的苦就有多深。以前陸森沁玩歸玩,可從沒把女人帶到家裡來,現在變本加厲了,以後還會怎麼樣,邱采薇不敢想,也想不出。昨晚沒睡好,今天在深深的困倦和困頓壓迫之下,竟也難以入眠,躺著翻來覆去。
邱采薇的擔心向來不在重點上,考慮的範圍也隻觸碰到陸森沁所作所為的邊緣。
大概女孩喜歡腦補與一個男孩初相逢時的美好,大學校園再大,數來數去就那麼幾個地方,卻上演過無數幕愛情故事,邱采薇和陸森沁的初相遇是其中的滄海一粟,也是她永難忘的驚鴻一瞥。
那天陸森沁的班級剛下課,因老師拖課,要在這間教室裡上下節課的邱采薇已等了一會,門一打開,裡麵的學生蜂擁而出,陸森沁被擠的和邱采薇撞了個滿懷,他連聲道歉,她客氣地把被踩臟的白球鞋向後藏,道沒關係,在無意的對視中,邱采薇在他憂鬱的眼睛裡望見了星星。
這熟悉的星星撥動了曾經情愫方起的弦,那個男孩後來去了另一所大學,剛開始給她寫盛滿愛意的信,她不回,他便給她寫普通朋友間的信,她也不回,他給她打電話,打到宿舍,她有手機,但白天幾乎不用,怕影響上課學習,到了晚上,他怕擾了她的休息,也不打手機。電話通常是她一位舍友接的,她那會在學習上真是拚命三郎,有一段時間,這舍友總告知陸森沁她要在自習室裡待到半夜,難得電話是她接的,話裡三句有兩句離不開周浣。
“好啊,等放暑假了,我們一起去嘗嘗這家的奶茶。”
“去海邊?嗯,三個人的票不知道打不打折呢。”
“給我寄老酸奶?不用了,你知道我不喜歡喝的,給周浣寄吧,她愛吃。”
他聽了,似如情致猛然低落,後麵的話不是顛三倒四,就是失去了生機。漸漸的,他沒有信來,也少有電話,直至沒有了聯係。到了長假,兩人偶在小城的休閒場所裡相見,多為這個是這個同學叫來的,那個是那個同學喊來的,提前離開的話,和在座的所有人打聲招呼,不必特意同他或者她單獨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