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裕琳逃跑之後,針對她的種種不友好的言論全都冒了出來。大多數一中學生原本就對運動員有偏見,華裕琳的做法更加加劇了他們的偏見——看吧,她不愛學習,就喜歡破壞校規校紀。一中的形象,都被她敗壞了。
一向護著她的沈老師壓力很大。雖然不用擔心華裕琳逃課會拉低平均分,但是她的安全卻不容小覷。這個學生一聲不吭地跑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萬一出了意外,那算誰的責任?
重點班的幾位老教師對沈老師都有不小的怨言,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堅持,華裕琳就不會來到重點班,那樣他們就能少操點兒心了。
華裕琳到來重點班之後,有幾個學生心浮氣躁了;而華裕琳逃跑了,又吸引了部分同學的注意力。長此以往,重點班的學習氣氛堪憂啊!
沈老師是班主任,她是最擔心的,但是麵對眾人的質疑,她還是站在華裕琳那一邊:“你們也看到了,她挺乖的,性格也挺好的,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她怎麼可能跑呢?再等等,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她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話雖如此,沈老師卻心裡沒底。彆的老師忍不住問她,華裕琳究竟是誰?值得沈老師這麼護著她?
沈老師便淡淡地說道:“老師相信學生,那這個學生就非得有一個特殊的身份背景嗎?”
眾人被懟得啞口無言。
華裕琳的監護人是舅舅,而不是媽媽,所以,除了幾位校領導,幾乎沒有人知道她是華愛君的女兒。而在女兒入學之初,華愛君便再三拜托校領導,讓他們不要透露華裕琳的背景,讓她安然度過校園生活,那便是她最大的心願了。
沈老師的忐忑,隨著華裕琳的歸來戛然而止。在出走的當天,華裕琳就被舅舅送回了學校。在辦公室裡,華愛國一直陪著笑,僵硬地給老師們遞煙,被不冷不熱地拒絕了,他便尷尬地撓撓頭。
“沈老師,裕琳昨晚跟同學們鬨了點兒矛盾,氣不過,就逃走了。”華愛國極不自然地說著早已編好的謊話,催促外甥女跟老師們道歉,他則卑微地鞠著躬,跟老師們示好。
“沈老師,裕琳以前在體工隊,發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所以她比較敏感,隻要一跟同學吵兩句,她就會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我已經嚴厲管教過她了,以後她再也不會曠課了!”
要是華裕琳有舅舅一半懇切,老師們也會原諒她。可是她神情呆滯,衣服和頭發都是亂糟糟的,也不在乎彆人的看法,誰心裡能好受?
在舅舅的強烈要求下,華裕琳跟老師們道了歉,並且保證以後不會逃跑了。她的嗓音沙啞,透著一股滄桑與疲憊。
憑著多年的職業敏感,沈老師大約能猜出來,舅舅是在說謊。她想刨根問底,但是礙於其他老師在場,她便說道:“華裕琳無視校規校紀,私自外出,這事是要上報學校的,搞不好還要全校通報批評。裕琳,你做好心理準備,自己犯的錯,要自己承擔後果。”
華裕琳草草點頭,轉身往教室走去。舅舅還在磨著沈老師,急切地給外甥女求情,希望學校能撤銷處分。華裕琳一點都不在乎,但是她卻因為舅舅而感動。
在海城時,在她平靜下來之後,舅舅嚴厲地批評了她,告訴她不能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更不能動手打長輩。
華裕琳聽不進去,直到舅舅說:“用拳頭解決問題的,都是不想講道理的小混混。”
華裕琳不想當小混混,她看向自己的手,心想,或許動手確實是不對的。
離開商場之前,華愛國又埋著頭去找林先生。他的塊頭大,走路帶風,林先生以為打手又來了,差點兒躲起來。
“裕琳好歹是你的孩子,身上流著你的血。”華愛國說道:“她打了你,的確是她不對,也是我這個當舅舅的管教不嚴,我替她向你道歉。”
林先生眨眨眼睛,華愛國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呢?
華愛國繼續說道:“可是你侮辱了我妹妹,裕琳這一拳頭,並不能抵消我對你的恨。以後不要再找華家的麻煩了,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否則,下次就不是挨打這麼簡單了。”
華愛國拉著外甥女上了車,給她買了一包麵包火腿腸。華裕琳的心情還不好,但是她感激舅舅做的一切。華愛國不善言辭,隻會說:“我既然是大哥,就得保護好弟弟妹妹。你還小,以後這樣的事情我出頭。”
告彆沈老師,華愛國追上外甥女,叮囑她千萬不能再闖禍了,要是處分記進了檔案,那就是一輩子的汙點。
華裕琳笑了笑,說道:“果不其然,最擔心我的人,還要數我大舅。”
“同學怎麼議論,你不要太在意了。你媽媽看得明白,她以前就說,既然她拋頭露麵,那她就要接受彆人的評頭論足。她有這樣的胸襟,你也該像她學習。”
“我儘量……”華裕琳說道:“她不在乎,但是我不能不在乎。她是我的媽媽,我要保護她。”
“……你還真是長大了啊!”華愛國說道:“我剛才跟沈老師說了實話,她理解你的行為,但是並不支持。以後她會跟同學強調,讓他們不要隨便議論公眾人物。”
沈老師的好,華裕琳一直記在心裡。
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從教學樓裡魚貫而出,華愛國條件反射般低下了頭。華裕琳心疼舅舅,他很介意外人看到他臉上的白斑。
而且,在過去那麼多年,他沒有去過北京,沒有出現在妹妹身邊。他自嘲身上有股豬大腸的臭味,臉長得也不好看,他生怕自己的形象連累了妹妹,以至於彆人再議論妹妹——看,她哥哥真沒有人樣!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混到今天的地位的。
舅舅的心思,華裕琳全都知道。她看著舅舅的背影,突然跑過去抱住了他,俏皮而又真誠地說道:“我大舅……真是最可靠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