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睡很困難。”汪靜怡說道:“隻要有一點兒聲音,我就睡不著。”
原來是這樣!華裕琳舒了一口氣,說道:“就這點兒小事兒,你說出來,我改了,這就行了,為什麼要憋在心裡,讓咱倆都不好過?”
汪靜怡說道:“可我不確定你有沒有錯。”
“嗯?”
“是我太敏感了。”汪靜怡把頭埋在了胸前:“你為了不打擾彆人,特意躲在被子裡,外麵幾乎聽不到聲音。彆人都能睡得好好的,隻有我不行。所以,我不覺得你有問題,都是我自己的問題。”
堂堂年級第一,卻卑微到這種地步。
華裕琳毫不猶豫地抱緊了她,說道:“不管是不是你的錯,隻要你感覺不舒服,就要勇敢說出來。靜怡,我們每個人都是很寶貴的,你要儘可能對自己好,不要委曲求全,更不能讓彆人傷害自己,知道了嗎?”
汪靜怡抱著好朋友,熱淚翻湧。
從來都沒有人跟她說過,她是很寶貴的。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卑微,恨不得卑微到了塵埃裡。
二人一同回了寢室,其他人都醒著,沒有睡著。聽到二人一起回來的動靜,這才有人說道:“靜怡,你沒有不舒服吧?”
汪靜怡說道:“我挺好的,沒什麼事,大家都睡覺吧!”
那天晚上,汪靜怡睡了一個久違的好覺。自從上了高中之後,她從來沒有睡得這麼踏實過。
第二天有月考,到了熄燈時間,女生們還在被窩裡挑燈夜讀,複習知識點。一直到十二點了,華裕琳依然能聽到翻書聲。上鋪的汪靜怡輕輕翻了一個身,華裕琳知道,她又睡不著了。
華裕琳坐了起來,故意將聲音弄得沙啞一些,裝作被吵醒的樣子:“好吵啊,你們都能睡得著嗎?”
沒有人回應她。過了一會兒,上鋪的汪靜怡坐了起來,看來她是鼓足了勇氣。她說道:“我也睡不著,一直聽到翻書聲。”
華裕琳拿起手表,無奈地說道:“都十二點多了,明天早上五點就要起床,再不睡覺,你們不怕在考場上睡過去嗎?”
汪靜怡附和道:“上次我就是沒睡好,在考數學的時候,不知不覺睡過去了。困到極點了,控製不住自己,我都不知道自己睡著了。”
超級學霸現身說法,寢室安靜了下來,手電筒被關滅了,也聽不到翻書聲了。
二人重新躺在了床上,華裕琳輕輕蹬了蹬上鋪,好像在說——嘿!咱倆配合得真好!
汪靜怡也衝著下鋪揮了揮手,好像在說——謝謝你啊,我的好朋友。
第二天考試,汪靜怡的狀態出奇得好,答題從來都沒有這麼順過。華裕琳隻在試卷上寫了個名字,就趴在書桌上睡覺了。沙沙的筆觸聲就是最好的催眠音樂,她睡得很安穩。
考完之後,就迎來了周末。這一次,華裕琳並沒有那麼著急回去,可是她又想吃舅媽和舅舅做的飯菜,學校的食堂早就吃夠了。
想來想去,她的心事隻能交給汪靜怡來辦了。
二人一起吃午飯,華裕琳悄聲說道:“如果這幾天有我的信,你幫我收著,好不好?”
“當然可以。”
“收到之後,你要給我保密,而且不準笑我。因為……是周可為給我寫的信。”
汪靜怡很驚訝,這兩個看起來南轅北轍的人,已經熟悉到了互相通信的地步了?她喃喃問道:“你什麼時候給他寫的信啊?”
“就是……大概三天前?你第一次沒睡好的那天。”
“哦……那你寄出去還不到三天,他能收到信就不錯了,怎麼可能給你寫回信呢?”
華裕琳的眼睛轉了兩圈,如釋重負:“哎呀,是我太心急了!要不是你說,我還不知道寫信很慢呢。”
“嗯……等信的過程,的確挺煎熬的。”汪靜怡急忙岔開話題,說道:“你就安心回家吧!他給你寫的信,你肯定會親手拿到的。”
這次華裕琳回家,汪靜怡照例讓她帶幾個麵包給汪浩川。華裕琳吃過很多美食,從來都沒有把麵包放在眼裡,她知道汪家姐弟沒有吃過好東西,所以,就算汪靜怡買再多麵包,她也從來都沒有嘲笑過。
在學校的小賣部裡,華裕琳給她推薦了彆的好吃的,但是汪靜怡固執地挑選麵包。在回寢室的路上,汪靜怡說道:“你是不是很納悶,我每次都給浩川買麵包?”
“的確不怎麼理解。”
“在浩川很小的時候,我扔了一大包麵包……”汪靜怡苦澀地笑了笑,說道:“浩川哭得特彆慘,第一次打了我,說我是個壞姐姐。他那麼喜歡吃的麵包,卻被我給扔掉了,他一定傷心死了。那時我跟他約好了,以後我會給他買很多麵包。隻有我手頭有一點閒錢,我就給他買麵包吃。這樣,他心裡就不會太難過了。”
華裕琳說道:“那……你把麵包扔掉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嗯,那時我剛剛有‘保質期’的概念,那些麵包,都是過期的。”
華裕琳停住腳步,憤憤地說道:“誰這麼缺德?給你們送過期的麵包?”
“我的一個嬸嬸。”回憶起往事,屈辱和憤怒同時湧上心頭。汪靜怡說道:“我小叔和嬸嬸在港城工作,他們家的家庭條件不錯,每次回來,都給我和浩川帶點兒吃的。我嬸嬸很高傲,看著我倆吃,就會很同情地說,你們真可憐,平時什麼都吃不到吧?如果不是我給你們買,你們都沒有好東西吃吧?”
華裕琳越聽越氣:“她這不是好心,是施舍!”
“在我上五年級那年清明,她又回來了,帶了很多很多的麵包,我還很納悶,她怎麼一下子這麼大方了呢?我拿出兩個麵包,偷偷給了周二哥,因為他平時幫了我很多。他拆開麵包,聞到了一股異味兒,他怕我想多了,什麼都沒說。但是他咬了一口,立刻吐掉了,跟我說,靜怡,雖然我這樣做不太好,但是我得提醒你,這個麵包,應該是過期了。”
華裕琳跳了起來,往牆上砸了好幾下,氣憤不已:“你那個嬸嬸真是太過分了!麵包店的確就是這麼賣的,到了晚上,他們會把快要過期的麵包放在店門口,用很低的價格處理掉。你嬸嬸可能就花了幾塊錢,就能買一大包麵包……她自己吃也就罷了,可是她送給你和你弟弟,她不怕你們吃出什麼問題來嗎?她怎麼可以這樣……”
汪靜怡說道:“周二哥會看保質期,果不其然,我送給他的麵包,確實都過期了。我跟你一樣生氣,回到家,很想把麵包扔了,但是叔叔嬸嬸就在麵前,我不敢扔。我好說歹說,騙浩川不要再吃了,把麵包藏了起來。等叔叔嬸嬸一走,我就把麵包全扔了。”
“哎呀!我真是被你急死了!如果換做我,我當著他們的麵扔!扔他們臉上!”
“我也想那麼乾,但是……”汪靜怡苦笑道:“浩川的學費,是小叔給出的。”
……
那一刻,華裕琳幾乎完全明白了好朋友為何會一直如此卑微。
華裕琳一把抱住了汪靜怡,拍打著她的肩,說道:“靜怡,你吃了多少苦啊!從今往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