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周末,謝慶雲總要到大學裡上課,她讀的是教育學的研究生,接觸到了很多跟學生有關的案例。
周日傍晚回到家,不想做飯了,就去華家隨便買點兒吃的。她跟趙念花聊著天兒,在說到“一個學生因為抑鬱症跳樓”時,華愛國突然湊了過來,問道:“抑鬱症真是一種病?”
“那當然!”謝慶雲說道:“很多人以為抑鬱症就是心情不好,或者像林黛玉一樣哭哭啼啼,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人的身體會生病,情緒也會生病。情緒生病了,就是抑鬱症。要是不及時治療,那是很危險的。”
華愛國有點兒著急了:“那……都有什麼危險?”
“我聽教授說,抑鬱症發作期間,整個人都是悶悶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嚴重失眠,渾渾噩噩,隻想離開這個世界……但這個時期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抑鬱症好轉時期,大多數自殺都是發生在這個時期。”
華愛國雙腿發軟:“這個病……能讓人自殺?”
“嗯。病人本身就很痛苦,但是,更痛苦的是沒有人理解。因為在大多數人看來,抑鬱症就等同於心情不好,等同於軟弱怯懦……還有很多家長覺得孩子是在裝病,或者隻要堅強起來就沒事了。這是一個很大的誤區。身體生病了,得吃藥才能好,甚至還要住院開刀;情緒生病了,可比身體生病更麻煩,不光得吃藥,還得不停地接受心理疏導。”
華愛國恍恍惚惚,問道:“這病……真的不是多愁善感?”
“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能及時發泄情緒,反而不容易得抑鬱症。特彆善良,特彆單純,又特彆敏感的人,才更容易得抑鬱症。”
完了,華愛君母女倆就是這樣的人。
華愛國手足無措。在外甥女剛回來那天,她很明確地告訴過他,她的媽媽得了抑鬱症,所以才減少了跟家裡的聯係。華愛國完全沒當回事,可是聽謝慶雲這樣一說,他才明白過來,原來抑鬱症不是個時髦的新名詞,而是一種很可怕的病?
華愛國依舊無法完全理解,但是他擔心妹妹的安危,因此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謝慶雲吃著涼拌豬耳朵,喝著啤酒,詫異地問道:“大哥,你有抑鬱症的症狀?”
“那倒不是……”華愛國焦躁地走來走去:“那為啥會得這個病?”
“這個嘛……我不是專門研究心理學的,我也說不清楚。而且老師講的都是跟學生有關的,所以我對這個病隻是一知半解。老師說,有的學生長期被孤立,被欺負,或者被老師辱罵什麼的,都有可能得抑鬱症。不過,這個問題現在剛剛提出來,大多數人都對此缺乏認知,還需要更多的科普。”
華愛國癱坐在馬紮上,喃喃道:“這麼說來,裕琳也有可能得抑鬱症?”
“嗯?”謝慶雲喝完最後一口酒,說道:“裕琳那時候也就十六七歲,在學校裡遭遇了那麼多很不好的事情……華大哥,過去的事無法挽回,從現在開始,多關注裕琳的心理健康吧!——那個,我喝酒的事,不要告訴我媽爸哈!我走了!”
華愛國已經追悔莫及了。
華裕琳在外麵晃蕩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回到了家。她的臉頰紅撲撲的,應該也是喝完酒回來的。
華愛國正等得焦躁,一聞到外甥女身上的酒味,更是暴躁:“你一個小女孩,人生地不熟,這麼晚了,還敢在外麵喝酒?”
“心情不好……”華裕琳搖搖晃晃:“一醉解千愁!”
華愛國拉著她坐下,問道:“裕琳,你媽媽得過抑鬱症,這是真的嗎?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
華裕琳笑道:“舅舅,你怎麼了?你不是不在乎抑鬱症嗎?”
“我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所以我很著急啊!”
華裕琳原本不想說,但是她喝了酒,借著酒勁兒,她一股腦地將往事說了出來:“我媽出車禍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去的。我媽受了很嚴重的外傷,一半臉骨折了,右臉還被玻璃劃破了。”
“嗯,我知道。你媽媽是主持人,破相了之後,她確實崩潰了。不過她在我麵前表現得很堅強,她說,隻要撿回一條命,她就很感激了。她還說,現在醫學很發達,那些傷疤可以抹掉……她是這麼跟我說的,我也就這樣相信了。”
“在人才濟濟的國家台,誰會用一個臉上有傷疤的主持人?”華裕琳傷感地說道:“我媽雖然有意往製片人的方向發展,但主持人是她的老本行,她偶爾還是想過一把主持人的癮。但是她再也回不到舞台上了,她拚搏了十幾年的心血全都沒了。好多個夜晚,我睡著了之後,我媽就在客廳裡哭個不停,揪自己的頭發,扇自己耳光。但是轉頭看到我,她又裝作像沒事人一樣。”
華愛國緊緊地閉上眼睛,他的心都快碎成渣渣了。麵對命運的捉弄,妹妹怎麼可能那麼樂觀呢?是他腦袋太簡單,忽略了妹妹的真實感受。
華裕琳托著臉腮,說道:“我媽不僅破相了,還因為腦出血留下了後遺症,左半邊身子不聽使喚。我媽一生要強,可是她連上樓梯都很費勁。好不容易回單位一趟,她收到的都是同事同情的目光。她本來有外派的機會,可是被派出去的都是精兵強將,哪個單位會把一個半殘疾的人給派出去呢?於是,我媽就抑鬱了。為了救我媽,我主動提出讓她換個環境。於是媽媽辦了停薪留職,去西班牙讀書了。”
華愛國瞳孔地震:“你媽媽不是去工作,而是去讀書了?”
華裕琳這才緊張地捂住了嘴:“哎呀,我媽讓我保密來著……”
“你媽在讀書,那她有經濟來源嗎?你姥姥生病,她還往家裡寄了好多錢……”華愛國越說越後悔,不由得跺起了腳:“我怎麼這麼笨!我什麼都沒察覺到!”
“我媽出過書,一直有稿費進賬。另外,她學了很多年西班牙語,平時做一些口譯和筆譯,也能補貼家用。我也長大了,能賺錢了。我和我媽過得很節儉,我媽常說,把錢省下來,寄給姥姥和舅舅。因為她不能在身邊儘孝,所以隻能從金錢上補償你們。”
身材魁梧的華愛國,男子漢氣概爆棚的華愛國,懊惱地砸自己的腦袋。他自詡為好哥哥,孝敬父母,扶持弟妹,把整個華家的氣氛帶動得特彆好。可是他連妹妹身上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他無比心疼和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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