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汪靖怡走了，謝穎才從拐角處走了出來，她躲了好一會兒了，不想突然出現，讓汪姐姐尷尬。剛才汪靖怡說的那番話，她全都聽到了。謝穎很佩服汪姐姐，她聰慧靈秀，幾句話就能讓人茅塞頓開。二哥默默喜歡她那麼多年，果真是有原因的。
儘管謝穎目睹了二哥吃早飯的場景，但她還是把早飯送給了二哥。周可行已經吃了好幾個糖糕了，又喝了一大杯豆漿，撐得都要打飽嗝了，但是他沒有拒絕來自謝家的好意，笑著收下了，說道：“等我把餐具刷好了，再給你們送回去。”
“不用那麼客氣，二哥，你吃完了放我家門口就行，我家人手多，不用你乾活。”
“那不行……還有，小穎，以後不用給我送早飯，我下包方便麵，或者出去找點兒吃的，都行。”
“你會下方便麵嗎？你會不會把鍋碗瓢盆全給弄碎啊？”謝穎咯咯笑道：“二哥，彆忘了現在是正月，很多早餐鋪都不開門……除了橋北那有開著的，其他地方都沒有吧？”
周可行鬱悶地說道：“難道我真的有那麼笨？連碗麵都煮不了？”
“大家都說，你除了會開飛機，其他的嘛……”謝穎笑嘻嘻地，偏偏不往下說了。
周可行便惆悵了。
去年回來，他幫忙乾活。劈柴，把煎藥的小火爐給劈得粉碎；曬衣服，把晾衣繩給拽斷了；至於上房頂修煙囪結果踩碎了瓦片、修剪樹枝結果踩碎了門口的竹籬笆，那些事跡就更離譜了。一個萬裡挑一的飛行員，回到老家之後卻執著地拆家，他的事跡很快便在儒林街傳開了。
“二哥，你打算什麼時候跟靖怡姐姐表白啊？”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周可行很慌張，他甚至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謝穎說道：“靖怡姐姐這麼多年都沒談戀愛，難道不是在等你嗎？”
“你怎麼知道她沒有談戀愛？”
“我問汪浩川啊！”謝穎狡黠地眨眨眼睛：“你對我那麼好，你的終身大事，我肯定很上心啊！”
周可行靦腆地笑了笑：“你年紀還小，彆想這些……我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也不會談戀愛，甚至連怎麼開始都不知道……算啦，我跟一個上高中的小丫頭說這些做什麼。”
“你彆看不起我這個小丫頭！”謝穎不服氣地說道：“你跟我說得多，說明你信任我！”
這倒不假。謝穎雖然年紀小，但機靈靠譜。周可行拜托她照顧好媽媽，謝穎也完成得很出色。隻要一提起“謝穎”的名字，薛琴就會很感激。
“二哥，一年一年，時光飛逝，歲月不饒人，你可得抓緊時間，彆讓靖怡姐姐等太久。”
“我讓你彆操心了！”周可行笑道：“等你考上大學，說不定我就談戀愛了。我都不著急，你也彆急。”
“我就是提醒你，你可千萬彆錯過靖怡姐姐。”
其實，周可行反倒想“錯過”汪靖怡。他知道她有多好，所以他不想讓她再吃苦了。
周可行初四就要走了，初三那天，他的父母從老家回來了，給他帶了些老家的特產，讓他帶回去跟戰友們分一分。那些特產都是需要加工才能吃的，在部隊裡麵怎麼吃？
周可行的第一反應還是拒絕，但是他想起了汪靖怡說過的那番話，便欣然接受父母的好意，說道：“謝了，我帶回去就是了。”
周明理心裡很不是滋味：“老二，跟我們不用說謝謝。”
“好……我記住了。”
臨走之前，周可行帶了很多好吃的上了山，去看望長眠在地下的哥哥。山上空無一人，隻有幾隻烏鴉飛來飛去，夕陽正緩緩地下沉，整個世界的色調都是溫暖的，但環顧四周，景色又是寂寥的。
周可行不知道該跟哥哥說什麼，把好吃的擺好，便單膝跪在地上，望著墓碑發呆，半天才說：“爸媽挺好的。我也挺好的。你要是缺什麼，就到我們夢裡來。”
墓碑無言，隻有瑟瑟的微風吹過。
周可行說道：“爸媽還是很想念你，他們的餘生，恐怕會一直在思念中度過了。”
周可行從包裡拿出了一摞稿紙，那是汪靖怡帶給他的。她將這些稿紙保管了將近一年了，一直等到回老家，才送給周家人。毫無疑問，稿紙的主人是華裕琳，那上麵都是她發表過的遊記。她想讓周家人燒給周可為。
早上在謝穎到周家之前，汪靖怡還對周可行說了一些話。一年前，她本來約好了跟華裕琳在北京見麵，但是陰差陽錯，華裕琳回北京時，汪靖怡正在跟著導師在外地調研。等她返回京城時，華裕琳收到了一筆來之不易的讚助費，到歐洲旅行去了，隻將這些稿紙留給了汪靖怡。
二人很遺憾地錯過了。
汪靖怡感慨地說道：“我們已經邁進網絡時代了，交通也比以前發達多了，可我跟好朋友見一麵，怎麼還是這麼難呢？自從高中畢業後，我倆一直都沒見過麵。我不知道她長高了沒有，應該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吧？”
華裕琳跟周可為的感情清淡而又濃烈，他倆連一次正兒八經的約會都沒有，但是華裕琳卻一直在緬懷他。周可行曾經以為，華裕琳對哥哥用情極深，或許隻是出於少女的浪漫情懷，她這樣做隻是為了感動自己。但是華裕琳始終記得周可為，特意拜托汪靖怡，若她返回老家，一定將她在世界各地旅行的文章帶給周可為。他擁有一個灑脫的靈魂，華裕琳想讓他一起領略世界各地的風光。
周可行把那些稿紙全都燒給了哥哥，咕噥道：“你病懨懨的，倒是遇到了一個癡情的女孩。我對感情一竅不通，早知道多跟你學習。”
一陣風吹來，紙灰在周可行麵前打著旋，他笑道：“我是唯物主義者，我可不相信顯靈之類的說法。但是……如果你真有靈魂，我很想見見你。哥，我挺想你的。”
周可行一般喊哥哥為“老大”，很少喊他“哥”，他覺得“哥”這個字眼太膩味了。但是在無數個深夜裡，他都在思念著哥哥。他相信，哥哥在無形當中保護著自己，給自己增添無限的力量。
畢竟，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哥哥的遺言不是留給那位癡情女子的，而是留給他這個弟弟的。周可為有諸多的愧疚、期盼、不舍，全都交融在那一句“老二，加油”裡麵，那一句遺言，足夠讓周可行銘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