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三之後,一個星期隻剩下一節體育課了。隻有在體育課上,謝衝才能光明正大地踢足球,不用擔心班主任說他不務正業,也不用擔心彆人來搶足球場。隻不過,汪浩川遲遲沒有回來,謝衝心裡掛念著他,浪費了好幾次射門的機會。
下課之後,幾個球友坐在場邊,回憶著剛才的比賽,七嘴八舌地說道:“就在幾個月前,謝衝還能在十分鐘之內上演帽子戲法呢,這才過去多久,狀態下滑得這麼厲害!”
謝衝喝著礦泉水,說道:“我有心事,今天的確不在狀態。”
“有什麼心事?不會是想著胡寶珠吧?她拍電影了,你有危機感了?”
胡寶珠追求謝衝,追得全校人儘皆知,朋友們動不動就拿這個調侃。謝衝煩悶地搖了搖頭:“才不是呢,我在擔心汪浩川,他走了一個星期了。”
“汪浩川家裡到底出什麼事了?你跟他是初中同學,肯定很清楚吧?”
豈止是同學?他們兩家之間就隔著一戶人家。但謝衝不可能透露汪浩川的窘境,便草草說道:“他沒有手機,我又聯係不上他。等他回來了,我好好問問他。”
其實謝衝給家裡打過電話了,又天天跟華天龍廝混在一起,早就了解了汪浩川的情況。那天,華天龍問道:“如果你攤上這樣的媽,你會救他嗎?甚至是跪下來求醫生救他?”
“這個沒法假設,我又不是他,也不知道這樣的媽有多讓人難受……”謝衝歎氣道:“但是,我們都是有良心的人吧!要是不救父母,那我們肯定會受良心的譴責,這一輩子都過不安穩。”
“我也是這樣想的。浩川一定恨死了這樣的父母,他豁出一切救回他的媽媽,就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華天龍說道:“雖然他儘到自己的責任了,但是他心裡肯定很難受。我敢打賭,下次考試他肯定會受影響。”
“那我就打個跟你相反的賭。”謝衝笑道:“你低估了汪浩川的狠勁兒,越是這樣的時刻,他越拚命。有時候我都懷疑,他上輩子應該是個戰無不勝的大將軍,或者是個百戰百勝的運動員,壓力和挫折能激發他的潛能,什麼都打不倒他。”
謝衝猜得很對,在那節體育課之後,他渾身汗津津地回到教室。咦,座位上坐著一個人,不是汪浩川是誰?
汪浩川正在旁若無人地翻著書本,聚精會神地解題。
他肯定又餓又累,但他依然能靜下心來學習。
謝衝三兩步便跨到座位上,仔細端詳了汪浩川半天,說道:“真的是你?你去挖煤了?怎麼變得這麼黑?”
同學也都好奇地打量著汪浩川,他走了一個星期,像是換了一個人種。可他們沒有預料到,汪浩川以後再也沒有白回來。
謝衝從桌洞裡拿出一個塑料袋,說道:“花姨送來的豬頭肉,還有蔥油餅,我和天龍中午吃了一些,這是特意給你留的,你快吃了吧!”
“謝了。”汪浩川餓得兩眼發花,還儘量保持著斯文:“有心了。要是我沒回來,豈不是白留了?”
“我每天中午都會多買一個饅頭或者包子,等你回來之後吃。”謝衝說道:“要是你不回來,那我晚上再吃掉,不會浪費。”
一個大男生做到這種地步,可以說是很細心了。汪浩川很感動:“謝謝你。”
“咱倆這關係,還用說謝謝嗎?還有兩節課就吃晚飯了,我們和天龍一起吃頓好的。”
“好……謝了。”除了“謝謝”之外,汪浩川的確想不出更合適的話。上課鈴聲響了,他低聲跟謝衝說道:“這幾天,我要靠你倆生活了。”
“沒問題。”謝衝沒有多問。汪浩川需要錢,而他又有餘錢,借給他就是了。
數學老師看到了汪浩川,很是吃了一驚:“汪浩川,剛才老師們還在討論,你會不會不回來了。”
汪浩川略略尷尬:“怎麼可能不回來呢?”
“家裡的事都解決好了吧?你媽媽也安頓好了吧?”
“嗯……謝謝老師關心……”
或許老師是真的關心他,但是汪浩川並不喜歡這種“關心”。如果老師真的為他好,那就應該像謝衝那樣,什麼都不要問。但是汪浩川不能奢求所有人都跟好朋友那樣好,隻求老師不要再碰他的傷口了。
數學老師清了清嗓子,說道:“你媽媽出了事,你肯定很傷心,但是,既然回來了……”
“報告!”謝衝及時舉起了手,打斷了老師的話:“老師,我可以去個廁所嗎?”
數學老師立刻怒了:“剛打上課鈴,你就要去廁所?一來一去耽誤多少時間?你都上高三了,怎麼還沒有概念……”
可是老師囉裡囉嗦,更耽誤時間啊!
隻要他不再提汪浩川的家事,囉嗦就囉嗦吧!謝衝陪著笑臉,說道:“上體育課,光顧著踢球了……老師,我快去快回。”
“快去吧!下次再有這種情況,你就站在走廊裡聽課。”
謝衝飛出了教室,數學老師被打了岔,忘記剛才說到哪兒了,便翻開課本,講起了練習題。
而汪浩川揉搓著圓珠筆,心想,要是以後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感謝謝衝。
汪浩川從來都沒有離開學校那麼久,更離譜的是,他從班上最白淨的同學,一下子變成了最黑的。每個人都有八卦之魂,誰都想知道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麼,但神奇的是,誰都問不出來。
汪浩川請假的理由是——媽媽生病了,離家出走了,他要把媽媽找回來。老師們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想得太複雜,根本無法料到他這一路上發生過那麼多的曲折。回來之後,汪浩川謊稱媽媽去了親戚家,已經找到了,被送去醫院了。可他的輕描淡寫,無法掩蓋他身上的滄桑。
跟兩個好朋友一起吃晚飯,華天龍說道:“雖然我媽跟你去了海城,但是在那裡發生了什麼,我媽都沒告訴我,隻說你很不容易。她還叮囑我二叔,千萬不能把你的經曆告訴彆人。要是說出去了,她以後再也不給二叔做好吃的了。”
雖然花姨的這份心思很讓人感動,但謝衝還是忍不住笑了:“你二叔都多大了?這套威脅有用嗎?”
“我二叔從小就吃我媽做的豬頭肉,很聽我媽的話,這樣的威脅當然有用。”
“這次欠花姨和我大姨一個大人情。如果不是因為她倆,我肯定沒辦法把我媽救回去。”
“那你就把這些人情記在心裡,以後再還唄!”華天龍說道:“我媽剛從海城回來,就在來城找了個寺廟燒香去了,據說給你求了個平安符,希望你能高考順利。她說了,平安符要親自給你。”
“……這個,太貴重了,我受不起……”
華天龍惆悵地說道:“我媽都沒給我求平安符!她說,反正你高考又沒什麼希望,求了又有什麼用?唉,看來,隻有認真讀書的人才是她的好兒子。”
“花姨心疼我,但是她最疼愛的肯定是你。”汪浩川寬慰道:“畢竟,你才是他唯一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