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姐姐曾經被拐走的傳聞,謝靖隻是略略聽過。那時哥哥姐姐比他大不了多少,哥哥被人販子打成了豬頭,姐姐則好幾年不敢獨自出門。在這件事情發生不久之後,謝靖就被抱回了謝家。
當時有多驚心動魄,謝靖是從辦公室裡聽到的。自從人販子們出獄之後,謝靖上下學的自由全都沒有了,隻能跟姑姑在一起。他一邊寫作業,一邊豎起耳朵聽老師們聊天。他聽到了老師們對學生的評價,還聽到了很多不該他聽的八卦。
原來姑姑和李成德很早之前就有交往的苗頭了,其他老師都看得出來,隻有謝慶雲不知道。
比如,李成德窮得叮當響,但是會在冬天給她買一塊烤地瓜,讓她下課的時候吃,不至於餓得抓心撓肝。
謝慶雲忙著開會,讓年輕的老師幫忙看自習。調皮的學生起哄,欺負年輕老師,把班級的氣氛弄得一團糟。這時候,李成德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教室後麵,衝著搗亂的學生大喊:“造反了你們!想不想跟我去操場跑圈啊?!”
班級的紀律便會好很多。
同事說起來這些往事,謝慶雲羞紅了臉。她身上男孩子氣比較重,大大咧咧的,竟然把李成德的溫柔細心全都忽略了。
謝靖冷不丁地回頭,說道:“李老師最大的優點,是不嫌棄我姑姑年紀大!我奶奶都嫌棄得不行,可是他不嫌棄!”
謝慶雲便一巴掌拍了過來:“專心寫作業!不準胡說八道。”
放學之後,姑姑便帶他回家。這麼多年過去了,姑姑的交通工具依然是自行車。學校裡有好幾個老師都買了電動自行車,姑姑已經是學校裡的教導副主任了,還是很樸素。她分管高年級的教學工作,隻要走在學校裡,所有人都尊稱她一聲“謝主任”。
在謝靖和他的小夥伴眼裡,姑姑是很大的官了,可姑姑還是過著簡樸的生活。場麵上穿的衣服隻有那麼幾件,化妝品也都是很簡單的,出行都是公交車或者自行車。爺爺奶奶都說,她在學校大小算個領導,不能太寒酸。但姑姑總是說,她不會委屈自己,也不會讓彆人看不起她。
謝靖喜歡背對著姑姑,倒坐在自行車上。謝慶雲並不約束他,尊重他的天馬行空,但是她不停地提醒道:“你一定坐好了,不能跳車跑了。現在是非常時期,咱們一家都得特彆小心。”
“我不會跑。”謝靖說道:“我哥每天都打電話囑咐我呢。真是的,難道我是不聽話的小狗嗎?你們乾脆在我脖子上栓根鏈子得了。”
謝慶雲忍俊不禁。
已經到了2001年的四月,樹木褪去了冬日的暗沉外皮,換上了清新的嫩綠色外衣。鳥兒們也從南方飛回來了,在樹上嘰嘰喳喳。調皮的男孩子們用彈弓瞄準了小鳥,可是沒有一個人能打到。
謝靖躍躍欲試:“要是把彈弓給我,我肯定能打到。”
“你死了這份心!你要是敢動彈弓,我就打爛你的手。”謝慶雲嚴厲地說道:“我聽說你打彈弓打得不錯。但是,學校裡麵不準玩彈弓,你在校外也不準玩!你要是打到彆人的眼睛,那咱們就算傾家蕩產,也不一定賠得起。”
“哦……”謝靖失落地說道:“反正我想乾的事,你們都不讓我乾。”
“那你就乾點兒正事!”
“姑姑,小胖的老鼠還沒買呢,我什麼時候去買啊?”
“咱們欠人家的,是一定要還的。但是你現在就不要想了,我也跟他爺爺說了,等我下次去港城上課,看看能不能找到荷蘭豬。”
大街小巷都在播放著《不如跳舞》,那是當年最火的歌了,謝靖跟著搖頭晃腦,姑姑讓他老實一點兒,他方才坐定了。
謝慶雲自言自語道:“大概我也老了,對這些流行歌一點兒都提不起興趣來了。這樣不行啊,我不懂流行,就越來越不知道學生喜歡什麼了。”
“姑姑,我們班男生都唱《傷心太平洋》,還有《因為愛所以愛》,女生都喜歡唱《我是女生》,你了解了嗎?”
“了解了。”謝慶雲隨口說道:“我應該聽過,但我不會唱。”
這天謝慶雲帶著謝靖去了醫院,看望正在養傷的謝穎。自從女兒受傷以來,範玉琢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她最大的煩惱就是女兒太用功了,隻要醒著,不是翻課本,就是做卷子。醫生讓謝穎專心休息,可是謝穎理直氣壯地說——我也沒耽誤養傷的進度啊!
範玉琢無奈了,讓謝慶雲勸勸她。謝慶雲說道:“我聽大哥說,你排練《紅色娘子軍》的時候,膝蓋受傷了,纏上繃帶繼續跳,以至於小小年紀就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你說,小穎這麼拚命,她像誰呢?”
範玉琢便苦笑道:“可我傷得沒那麼重,也沒有生命危險。”
“小穎現在也沒有生命危險,她怎麼舒服,你就讓她怎麼做吧!她做夢都想回到學校去,你要是不讓她看書,她著急上火,那反而不利於康複。”
範玉琢無奈,暫且不沒收女兒的書了。二人在病房門口說話,謝靖則坐在姐姐床邊吃好吃的。謝慶雲嚴厲地看了他幾眼,可謝靖卻毫不在意,說道:“這些東西都是我姐姐的,她讓我吃,你為什麼不讓我吃?”
“那是你姐姐用來補充營養的,你好意思吃嗎?快放下,回家的路上我買給你吃。”
範玉琢卻絲毫不介意,又從櫃子裡拿出了很多好吃的,送給了謝靖,說道:“這都是彆人送給你姐姐的,她吃不了多少,你幫幫忙,幫我們吃掉,彆讓它們過期了。”
謝靖對“大伯母”的印象分蹭蹭往上漲。她又溫柔,又漂亮,還那麼大方,他怎麼會不喜歡呢?
範玉琢說,再住一個星期左右,要是情況穩定,謝穎就可以回家靜養了。謝靖脫口而出:“這麼快?”
範玉琢笑問道:“怎麼,你不歡迎姐姐回家?”
“不是不歡迎……隻是姐姐一回家,肯定有很多人去家裡看望她。姐姐那麼用功,在病床上還堅持學習,彆人一定會誇獎她,然後再罵我一頓的。”
謝慶雲笑罵道:“你倒是機靈,想得挺周全,要是把你這些心思全都用在讀書上,你不會比你哥哥姐姐差。”
範玉琢蹲下來,凝視著謝靖的眼睛,問道:“你不想讀書,可總得有想做的事情吧!可不能學華天龍,高三都快畢業了,還在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謝靖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想玩彈弓!”
“不行!”謝慶雲說道:“謝靖,我真是佩服你,跟你在一塊兒,’不行‘都變成了我的口頭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