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衝和汪浩川在操場散步的時候，華天龍正在參加一個超級無聊的講座。
學校請了一個當地有名的畫家給美術生們做報告，堅定學生們對“美術”這一行業的信心，以便在高考時發揮出最佳實力。華天龍早就放棄高考了，他對這類講座完全沒興趣，他坐在那裡，完全是為了湊人數。
畫家田老師講得很無聊，滔滔不絕地列舉了他獲過的獎項，出版過多少書，在多少學校做過講座，等等。但是跟創作有關的內容——比如技巧、靈感，等等，他卻支支吾吾，迅速帶過。
總的來說，這並不是一個有用的講座，學生們都在開小差。高三時光寶貴，為什麼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華天龍跟同桌竊竊私語了一會兒，被老師給敲了腦袋，他便不說話了，而是坐著打瞌睡。
田老師清了好一會兒嗓子，拿出了他剛剛出版的繪本，得意地跟學生們介紹：“這是我上個月剛剛出版的繪本，在這本書裡，你們能看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動畫片裡出現的那種精美的工筆畫。我本人很喜歡那個年代的藝術，那時的藝術家也非常認真……我跟製作動畫電影的朋友們取經，用畫分鏡的方式，畫出了這本故事書，你們看，每一頁的畫麵連接起來，就像是電影一樣……”
華天龍這才有點兒興趣，眯起了眼睛。同桌卻在犯嘀咕：“要是推薦他的圖畫書，那就去小學或者幼兒園，我們馬上都要上大學了，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太幼稚了。”
田老師舉起了他的書，說道：“這套書叫做《搗蛋鬼小猴立大功》，我拿幾本書給你們看看……”
“啥玩意兒？”華天龍搶過一本書，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個……不是我寫的故事嗎？”
同桌湊過來：“你寫的？”
確認過出版社的名字，華天龍更加確信，這就是他寫的故事，而且是被編輯貶得一文不值的故事。
華天龍曾去過那家出版社。他拿著畫稿，興致勃勃地跟編輯介紹他的創作靈感：“大家都不喜歡搗蛋鬼，可隻要稍給他們一點耐心，他們就會用自己的聰明才智乾一些超乎想象的事……就像我鄰居家的小男孩……”
編輯敷衍地點頭，雖然收下了畫稿，但之後再也沒有聯係過他。可是，這位大名鼎鼎的田畫家，居然直接抄襲了他的草稿？！
同桌撓著耳朵，說道：“還彆說，真的挺像你畫的。我記得你畫過這隻大耳朵猴子。”
華天龍不敢相信，接著便被氣憤衝昏了頭腦，當即拍案而起：“這是我拿去出版社的畫稿，你怎麼能抄我的呢？”
教室裡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平日裡吊兒郎當的華天龍，居然能創作出這麼優秀的作品，這怎麼讓人相信？
田老師扶著眼鏡，麵不改色心不跳，不急不緩地說道：“這位同學，我理解你高考壓力巨大，會產生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但是，這個太離譜了。我都沒見過你，根本就不認識你，怎麼可能抄你的作品？”
華天龍抓住了他話裡的漏洞，說道：“那如果是你認識的人，你就能抄他的作品嗎？我看，就是因為我默默無聞，你抄起來，才更加放心大膽吧！”
田老師一口氣兒沒上來，捂著心臟，一副馬上就要心梗的樣子。老師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指責華天龍：“華天龍，平時你就不務正業，學校好不容易辦個講座，你又鬨出這些事情來，簡直可惡！”
“這確實是我畫的，連名字都沒改！在三個月前，剛過完春節不久，我去了他們出版社，找了一位姓林的編輯。他大概四十多歲，也是畫畫的。他說我這個水平還達不到出版的要求，他們還要再討論。他們拿走了我的畫稿，就沒有下文了！”
華天龍說得頭頭是道，同學們議論紛紛，老師也有點兒迷糊了。田老師捂著胸口，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然後又跌倒在座位上。華天龍想起了《三國演義》裡的王司徒，被諸葛亮罵死之前，他也是這樣的表現。
王司徒——不對，是田老師費勁地擠出了幾個字：“我要告你侵犯我的名譽權！咱們法庭見！”
“我才不怕呢！我同桌可以給我作證——喂，老秦，你剛才是不是說，見我畫過這隻猴子？大耳朵就是它的特點。”
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老師嚴厲的注視下，同桌卻退縮了，他生怕老師找他的麻煩，便囁嚅道：“我……我記不清了……”
老師更加憤怒：“華天龍！你彆不知好歹！你先去辦公室裡等著，等會兒我再找你算賬！”
華天龍在辦公室裡站到腿軟，老師才不緊不慢地來了。華天龍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老師完全可以早來一會兒的，他這樣拖延，無非是變相的罰他的站而已。
老師清了清嗓子，說道：“你怎麼能證明田老師抄襲你的作品？你有草稿之類的嗎？”
“我把畫稿交給出版社的編輯了！你們可以問問他。”
“剛才打電話問過了，那位林編輯根本就對你沒什麼印象。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證明嗎？”
華天龍找不出彆人來了。
他畫技不精，功課更是一塌糊塗，他這樣的人還做著出版的夢，簡直不知天高地厚。華天龍也不想讓彆人知道他的想法，他瞞著家人去了出版社，連兩個最好的朋友都沒有告訴。如果沒能出版，那正好沒人知道；如果走了狗屎運，他的作品被哪個編輯給看上了，那他要把這個驚喜告訴親人朋友。
華天龍在學校裡被打擊慣了，他沒有勇氣大膽地說出自己的夢想，他一直在默默地單打獨鬥。
老師冷笑道：“看來，你是沒有辦法證明那些畫是你畫的了？”
華天龍低著頭，心裡一片絕望。
“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荒唐事了，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一個高中生，還想當大畫家？做夢！我教了那麼多學生，沒有一個像你這樣！”
華天龍的腳下有千斤重。走到辦公室門口，他突然扭過頭來，說道：“老師，原來您對自己一點兒都沒有信心。”
“你說什麼？！”
“你毫不猶豫地站在了田老師那邊，你難道就沒想過，你可以教出很優秀的學生嗎？你的學生，完全可以成為大畫家，可以創作出很優秀的作品。可是，你一點兒沒有信心！我對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