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9.11事件發生之後,謝衝才主動給家裡打了電話。
接到電話的媽媽非常不可思議:“喲,我以為以我兒子的倔強,這半年我是接不到你的電話了。說吧,什麼事?缺錢了?還是老師找家長?”
“媽,我看到新聞了,美國的世貿大樓被撞了……”
“……沒事,美國離咱們十萬八千裡,咱家沒受影響。你不用擔心家裡。”
“我知道……”謝衝很想告訴爸媽,這場事件太過慘烈,他和同學們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誰都說不清楚。他以後會好好珍惜和父母相處的時間。但是這些話他沒能說出口,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在播報新聞的記者當中,謝衝發現了歐陽的身影。出現在電視機裡的他確實叫“時湧泉”,他神色凝重,眼神裡充滿了悲憫,但他依然能保持著理性和客觀的態度。他條理清晰,準確地傳達了當地的情況。不僅如此,他還能用流利的英語口語跟當地人交流,他是一名很優秀的記者。
謝衝對他的感情很複雜。他崇拜記者時湧泉,但是卻無法原諒帶走謝靖的歐陽。最後,謝衝看著新聞畫麵裡麵憔悴的歐陽,喃喃說道“保重”,便再也沒有關注他了。
轉眼到了九月下旬,謝穎收到了汪浩川寄來的掛號信。汪浩川還在軍訓當中,他在信中說,要軍訓三個月。
而且,他們的軍訓可不僅僅局限於踢正步、疊被子,他們要學會打槍,學會障礙跑,學會在野外生存。
汪浩川像寫流水賬一樣記錄了他的新訓生活,但是通過那些淺顯易懂的文字,謝穎也能感知到他付出的艱辛和努力。汪浩川說,前幾天拍了照片,但是他還沒有拿到手,便迫不及待給謝穎寫信了。等下個月,一定會把照片寄過來。
“小穎,南方的陽光和雨水都透著滿滿的誠意,我時而被曬到脫皮,時而被大雨澆透。華叔叔處理豬蹄也不過如此,先用大火炙烤,再將其投入涼水中刮洗。如此一想,饑腸轆轆,口水涎涎,先寫到這裡吧。祝你一切安好。”
謝穎在宿舍裡,照著手電筒,又哭又笑。汪浩川一定過得很苦,可他還跟以前一樣,會不動聲色地開玩笑。彆人都說他除了學習之外什麼都不懂,但是謝穎卻很清楚,汪浩川的幽默樂觀是刻在骨子裡的。
一個信封裡塞了兩張信,汪浩川也給謝衝寫了一封信。
謝衝正被一份數學卷子虐得兩眼發花,接到信,不免有些恍惚:“汪浩川還給我寫信?他還有工夫想我?”
“他不是說過嘛,他會一直鼓勵你,直到你完全振作起來為止。”
……
謝衝想起來了。那時他便覺得,有韌勁的人真可怕。汪浩川這麼快就付諸行動了。
“謝衝: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們正在長途拉練當中,今夜露宿在一所鄉鎮小學的操場。從名字來看,這所學校跟我們小學的地位差不多,但是設施卻差遠了。在十年前,我們小學已經建起了樓房,學生們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上課,我們還有一個足夠大的操場。但是這裡的條件很艱苦,目之所及,全是低矮的平房,高年級鮮少有女生——大概,她們早早便輟學了。我為自己能上大學而感到慶幸,為自己沒有輟學而慶幸。同時,我也為今天看到的一切而難過,因為我現在沒有力量改變什麼,所以我更加難過。目前我還沒有找到能傾聽我心聲的摯友,便將煩惱說給你聽。熄燈了,再會,下個月我會再寄一封信。友浩川”
謝衝跟爸爸一樣,隻要一有煩惱的事情就會撓頭。如果汪浩川隻讓他好好學習,那他不假思索地敷衍一下就好了。但是汪浩川這小子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他隻是在行軍的空檔裡,抒發了一下自己的感慨。
謝衝不能敷衍,思索片刻,提筆寫道:“浩川:上大學之前,你最大的煩惱是溫飽,天天都為錢發愁;上大學之後,你不必再為生活費而擔憂,你的目光看到了更多不幸的人。總有一天,你會站在更高的位置,看到更多疾苦,那時,你的煩惱會更升一級。大概,眼光越開闊,煩惱便越棘手。希望某天我能像你一樣,儘管目前我依然在為區區的考試而煩惱。一切安好,勿念。友謝衝”
在謝穎寄信之前,謝衝把寫給汪浩川的回信交給了她。
謝穎收集了很多漂亮的信紙,因為回信是寫給汪浩川的,在挑選信紙時,她便更加用了些心思。謝衝是用很簡陋的信紙寫的,簡陋到讓謝穎蹙起了眉頭。
信紙也沒有疊成一個好看的形狀,就是隨便折成了一個正方形。謝穎不滿地說道:“汪浩川見縫插針地牽掛你,可是你對他一點都不花心思。”
“哦,你也知道他隻是見縫插針地牽掛我?”謝衝笑道:“所以我就隨便回他一下子。”
“……你的信紙不用粘起來?你不怕我偷看?”
“你會偷看?!”謝衝瀟灑地雙手插兜,留給妹妹一個桀驁的背影:“彆人我不敢保證,但是我妹,她是絕對不會偷看的。”
這倒是真的。雖然謝穎很好奇兩個男孩子之間說了些什麼,但她還是把信紙藏好,沒有辜負哥哥對她的信任。哥哥溜得倒挺快,也沒主動買郵票。謝穎衝著哥哥的背影做鬼臉:“真是個小氣鬼!”
小氣鬼最近經常遇見朱方亭,從她的表現來看,她的哥哥應該還沒有受到懲罰。開學後,她給謝衝寫過一封信,大體意思是說,雖然兩家有些仇怨,但那跟她無關。雖然她的兩個哥哥都跟謝衝發生過衝突,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怪過謝衝。她期待謝衝早日康複,謝衝奔跑在球場上的身影,是二中最美的一道風景線。
謝衝拿著她的信紙,沒琢磨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替她的兩個哥哥道歉?好像並不是,因為她完全沒有提到兩個哥哥犯的錯誤。難道,她是在向謝衝表白?好像也不是,謝衝勉為其難地看了兩遍,沒有發現一個跟“愛”有關的字眼。
昔日的好朋友們全都離開學校了,在五十個人的複讀班,謝衝沒有一個認識的朋友。跟汪浩川一樣,他不知道該向誰傾訴煩惱。他不想再做閱讀理解了,反正,他不可能喜歡朱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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