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衝最終沒能出現在婚禮現場的全家福上。
他在醫院動完手術,耳朵不停地發癢。他用意念感覺到,爸爸一定在罵他。
罵就罵吧!缺席了姑姑的婚禮,他自責得想扇自己幾個嘴巴。
從醫院出來,謝衝就回到學校了,歐陽一個人去了婚禮現場。歐陽有辦法圓謊,謝衝不必擔心穿幫。
謝衝想給姑姑送禮物,但是沒時間出去買,隻好拜托胡寶珠。他給了胡寶珠二百塊錢,讓她去商場買一瓶香水。胡寶珠眼光好,懂得女生的心思,她挑選的禮物,姑姑一定會喜歡的。
直到晚上十點,所有賓客都散了,謝衝才出現在了姑姑的樓下。他在樓下徘徊了許久,不知道該怎樣麵對姑姑,就把買來的禮物放到姑姑家門口了。他落寞地轉身,姑姑在背後喊住了他。
姑姑的敬酒服還沒有換,一身玫紅色的旗袍不僅襯出了她的好身材,還讓她的氣色特彆好。在謝衝的印象裡,姑姑從來都沒有穿過那麼鮮豔的顏色。
謝衝發自內心地稱讚:“姑姑,你今天真漂亮。”
“唔……你隻想跟我說這一句?”
姑姑並不開心。
謝衝還以為,姑姑會像平時一樣寬容,理解他的缺席,跟他說“沒關係,學業為重”之類的話。可是姑姑並不寬容,她的失望是寫在臉上的。
謝衝的確沒什麼好解釋的:“姑姑,今天真的對不住了。”
“這不是一句道歉就能翻篇的。”謝慶雲冷聲道:“謝衝,你是唯一一個跟我有血緣關係的侄子,我那些畢業多年的學生都來參加我婚禮,可是你沒有來。”
“嗯……”謝衝無地自容:“姑姑,我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不是愚蠢的決定,而是你該跟家人說實話。”
謝衝狠狠吃了一驚。
“謝衝,你以為大人的年紀都是白長的嗎?你以為我們對你不夠了解嗎?你那麼堅強,怎麼可能因為胸痛不參加我的婚禮?我們之所以沒有揭穿你,不過是給歐陽一個麵子。”
謝衝愈發覺得自己蠢得無可救藥。
“你到底為什麼沒有來?你姑姑一輩子就這一次婚禮,這是我期盼了很久的婚禮,為了等你康複,特意推到了十一假期……”委屈的淚水充盈著謝慶雲的眼眶,她的嗓音哽咽了:“我真的等了一天,我希望咱們一家人都在……”
謝衝手忙腳亂地抱住了姑姑。他比姑姑高很多,他足夠能給姑姑遮風擋雨了。但是,在姑姑最幸福的日子裡,他卻給姑姑的心裡留下了一道傷痕。
他沒有把原因告訴姑姑,他希望把被打的秘密留在心底。就算姑姑再怎麼失望,他也不打算說。
謝衝是跟著走讀生走出校園的,現在太晚了,他肯定回不去了。他出校門並沒有跟班主任請假,隻跟室友們交代了一句,說他去姑姑家了。要是第二天上學,地中海得知他徹夜未歸,肯定又要當著全班同學的麵臭罵他一頓了。
現如今,他上學的意義是什麼呢?他不再是班級裡的尖子生,老師經常罵他,就連家人的信任都沒有了。
謝衝買了一瓶啤酒,一邊喝,一邊流淚。他找不到人生目標,也找不到生命的意義。
借著昏黃的路燈,他打開了謝靖給他的信。
“哥:我很好,我親爸對我很好。就是不方便給你打電話。哥,我很想你,很想咱們家的人。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啊!”
謝衝實在太想念弟弟了。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弟弟,是他的小跟屁蟲,是他最狂熱的小粉絲。他們一起長大,一起踢球。謝衝不敢回憶那些往事,隻要一想,淚水就會決堤,徹底把他湮沒。
學校附近一家小飯館也熄燈了。老板剛走出來,看到了樹影下的他,又重新打開了店門,讓謝衝進去坐一會兒,還給他下了一碗好吃的餛飩。
謝衝又累又餓,聞到餛飩的香味,才想起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
好心的老板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隻是淡淡地說道:“二中雖然是個好學校,但是壓力太大了。感覺撐不住了,就哭一哭,沒什麼丟人的。”
謝衝不想再哭了,可是在這個陌生的老板麵前,他的淚水卻止不住。
老板抽著煙,說道:“你的壓力那麼大,得學會愛惜自己。看你的胸牌,你是住校生吧?你不回寢室,在街上晃蕩,是非常危險的。要是你父母知道了,肯定會擔心得睡不著覺。”
謝衝吞著餛飩,含淚點了點頭。
“哭過了,明天回學校去,先跟班主任說聲對不起。你不見了,他肯定一晚上都睡不著。”
“嗯……”謝衝的手機已經沒電了,就算班主任給他打電話,他也接不到。
“你今天晚上有地方可以去嗎?”
謝衝緩緩搖了搖頭。
“那你就在我這裡湊合一晚上吧!”好心的老板把他帶到後廚旁邊的房間裡,那裡有一個很簡陋的臥室。
“老板,謝謝你。”
“沒事,我的幾個孩子都在二中讀書,穿著二中校服的學生,我就覺得特彆親切。要是你真的感謝我,那你明天一早就回學校去。”
“……好。”
“老師會罵你,但是,念在他擔心一晚上的份上,你就聽著吧!”
“……嗯。”
老板把鑰匙留下便走了。謝衝在店裡看到了老板一家的全家福,老板家的大女兒居然是他的同班同學!
不過,高中三年,謝衝幾乎沒有機會跟她說話,隻記得她是一個文靜內秀的女孩。沒記錯的話,她考上了複旦,上了學校的光榮榜。
學校的光榮榜,謝衝並沒有勇氣去看。他曾經不比那些同學差,可是他卻比同學都落魄。
謝衝擔心被班主任罵,可是他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他的室友說他去了親戚家,宿管便沒有繼續追究,隻是讓他把假條給補上來。所以,班主任並不知道他深夜未歸。
謝衝找地中海補假條,地中海陰森森地瞅了他半天,嘮嘮叨叨:“我帶一百個學生,也沒有帶你一個那麼操心。今年碰上你,那就是我命裡的劫!下次再這樣不辭而彆,你就給我滾蛋,再也彆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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