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陽曆新年，謝衝還是沒有回家。謝慶收又被父親踹了兩腳，父親斥責他太過粗暴，把孩子氣得到現在也不肯回家。謝慶收辯解兩句，他當初就是鞭策兒子不要浪費時間而已，沒有打他，甚至都沒有罵他，都怪兒子小心眼，就因為這點小事不回家。
謝宏軒氣喘籲籲地罵道：“你個木頭腦袋，到現在都弄不明白，還不是因為你傷了孩子的心？你知道他當時多委屈嗎？”
這下謝慶收沒話說了。那段時間，兒子確實受了非常多的委屈。
好幾次，馮玉珍做了些好吃的，老兩口一起打包好，催促著兒子，讓他把好吃的送給孫子。他們催了很多次，但謝慶收就是磨磨蹭蹭不肯去，為此挨了好幾次“無影腳”。在元旦後的某一天，謝慶收不再倔強，帶上食物，乖乖地去看望兒子。
謝慶收用一包煙收買了門衛，說是來找兩個月沒回家的兒子，便大步流星地進了校園。晚自習還沒開始，同學說，謝衝去打掃實驗樓了。
謝慶收便爬上那座空蕩蕩的樓，在每一層都呼喚著兒子的名字。零星的幾個女學生看著這個奇怪的中年大叔，竊竊私語——這個大叔還是很帥的，可氣質怎麼這麼憨，走兩步就要被台階給絆一下。
一直走到頂樓，通往天台的門開著，謝慶收心想，兒子大概就在天台上了。
果不其然，他貓著腰走出那扇門，就聽到了朗朗的讀書聲。兒子正站在夕陽裡，全神貫注地背書。
“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
謝慶收不知道這篇文章寫的是什麼內容，但是兒子的背影和他的嗓音一樣堅定，謝慶收被那股蓬勃的少年感所感染，便不打擾兒子，把東西放在地上，靜靜地等兒子背完書。
“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好！”看到充滿活力的兒子，謝慶收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你在背什麼呢？”
“《少年中國說》，背這些句子是為了寫作文用的。”謝衝詫異地回過頭：“老爸，你怎麼來了？”
“哈哈哈哈！不枉我花那麼多錢送你學主持，我兒子真是太棒了！這麼多年都沒練過了，可是底子還在！這播音腔一出來，太舒服了……哎喲！”
謝慶收眼裡隻有兒子，沒看到露出地麵的一截鋼筋。他被絆了一下，踉蹌了幾步，跪倒在兒子麵前。
父子二人都目瞪口呆。
謝衝兩隻手把父親扶了起來：“老爹，你跟我還這麼客氣……我這個做兒子的承受不起啊……快平身……”
謝慶收站起來就給了兒子一腳。
謝衝笑嘻嘻地開玩笑：“我爺爺踹你，你再來踹我，咱家一定要把謝家無影腳給傳下去。”
謝慶收也咧開嘴笑了：“還是沒踹疼你，看你嬉皮笑臉的！”
“好了，不開玩笑了，老爸，你到底有什麼事啊？”
“你一直不回家，那我就隻能我來找你了！”謝慶收從裝食物的塑料袋裡掏出了一個黑色的袋子，瀟灑地丟給兒子：“你看看，裡麵是什麼。”
那是印著羅納爾多親筆簽名的巴西隊9號球衣。
謝衝難以置信，拿著球衣的手都在顫抖。
謝慶收則“優雅”地點著了煙，若無其事地欣賞夕陽。
謝衝情難自禁，一下子跳了起來，攬住了父親的脖子：“老爸，你在哪裡搞的？你真是太厲害了！”
“一件球衣而已嘛！”謝慶收低調地說道：“我答應你的東西，總有辦法給你搞到。”
“可是，羅納爾多不是國內的球星，也不是一般的球星，他是全世界最厲害的球星！他的親筆簽名，你怎麼可能弄到？”
“真想知道？”
“嗯！”
謝慶收吐了一個煙圈，淡淡地說道：“那就彆跟我賭氣了，下次月休，跟你妹妹一起回家。”
“……我沒有賭氣，就是心裡彆扭而已。”謝衝誠實地說道：“剛離開家那會兒，我確實生你的氣，但後來是在怪我自己不爭氣，在沒有什麼成績之前，我不好意思回家。”
“謝衝，不管你的成績好不好，你要記住，你永遠是我和你媽最驕傲的兒子。”
謝衝差點兒撲進老爸懷裡哭出來。
謝慶收吐完最後一個煙圈，說道：“那段時間，確實委屈你了。我以為你成天在街上晃蕩，跟朱家人打架，都是在逃避。我這個腦子，怎麼能想到你是在為家人忍辱負重呢？”
謝衝正在扒拉奶奶給他帶的好吃的，爸爸的話讓他停住了手。
一想起那些事，謝慶收的眼圈又紅了：“兒子，你比我這個當爹的強。”
“……老爸，你千萬彆在我麵前掉眼淚……你讓我咋辦？我都不知所措了。”
謝慶收擺了擺手，扭過頭去，把掛在眼角的淚滴給擦掉了。
“老爸，你們什麼都知道了？”
“嗯。武裝部的乾部來咱家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告訴我們了。他們說，姓朱的已經被嚴懲了，那幾個亂撒尿的孩子也被學校警告了。他們還說，要是想打官司，他們會提供一些支持，但是這條路非常難走，很有可能把一個家庭給拖垮。你爺爺當場表示，姓朱的已經坐牢了，工作也沒了，研究生也上不了了，暫且不追究了。今年家裡的事情太多了，能少一樁是一樁。你爺爺都表態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
謝慶收繼續說道：“那幾個乾部跟我提了兩點要求，一個是千萬不要用暴力的手段去解決。他們說，你擔心我一時衝動做傻事，這才把所有事情都默默扛了下來，不讓家裡知道；第二件事，就是儘量不要跟你提起來，你正在複讀，這一年對你來說非常重要。”
謝衝默默聽完，說道：“看來大伯的戰友也不可靠，他們明明說，要為我保密的。”
“事關你大伯，他們怎麼可能保密？後續該怎麼處理，他們得問我們的意見啊！把他們送走了之後，我和你爺爺都是很久沒說話。你爺爺說，他養了一個好孫子，可是他誤會了孫子。”
“沒什麼。”謝衝酷酷地說道：“如果我連這點小事都無法忍耐，那我就不算成熟的男子漢。”
“兒子，對不起。”
……
謝衝身上的酷勁兒一下子消失了。因為父親這句誠懇的道歉，他的鼻頭瞬間酸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