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靖和謝穎的生日接踵而來,家裡的熱鬨漸漸衝淡了謝慶雲失去孩子的痛苦。到了八月下旬,她收拾好行囊,準備開啟新學期了。
謝衝一走就是一年,所以他要儘可能在家多待幾天,儘量多陪伴家人,直到九月初再回學校。
汪浩川要返校之前,先來到謝家,說是前天有兩個中年女性來家裡,自稱是街道辦的乾部,反複給汪玉春做思想工作,說著拆遷的種種好處,話裡話外都讓他儘快把拆遷安置協議給簽了。
“這是假的”謝衝說道:“拆遷這事,街道辦根本管不了,那兩個女的肯定是騙子”
“我也看出來了。我問她們在街道辦負責什麼,她們胡亂搪塞,說自己是負責社保的。我就說起了你媽媽,我說王阿姨以前在街道辦待過,現在還經常跟那裡的乾部打交道,你們認不認識她她們見我不好糊弄,就匆匆走了。她們給我爸留了個電話號碼,說是等我爸想通了,給她們打電話。”
汪浩川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謝衝,你彆擔心,有我在,我爸不敢隨便簽字。他敢簽,我就敢不理他。”??
謝宏軒聽到這番話,沉吟道:“恐怕開發商在離間儒林街的住戶,他們挑選一部分人,有的是耳根子軟的,沒什麼主見的,有的是急需要用錢的,他們簽字了,祥龍的機器就可以工作了。咱們這裡分東西兩條巷子,每條巷子都是規規整整的四戶人家。拆其中一戶,其他人家必然會受到牽連。所以,祥龍是想先瓦解一部分意誌不堅定的住戶,來逼我們同意。”
“太可惡了”謝衝攥起了拳頭:“明明誰都知道,祥龍給的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
“可是我們沒有辦法。”謝宏軒頹然說道:“人各有誌,那些已經簽字的人家,咱也沒有資格去指責他們。”
“但是我要保護我們的家。”謝衝堅定地說道:“爺爺,哪怕我不上學了,也不能讓挖掘機開進來。”
到了八月二十四號,雅典奧運會的賽場上風起雲湧,劉翔以第三組小組第一的成績晉級決賽,全國上下都在關注著他在決賽的表現,可是儒林街的幾家住戶卻愁容不展,他們不知道平靜的生活會維持到什麼時候。
周玉榮喝了幾杯酒,打個噴嚏都是酒氣。最近他走到哪裡都提著手裡的大刀,眉宇間的威嚴也比以往更甚。
“我們家的院子裡,還有老大栽的石榴。”周玉榮說道:“他人走了好幾年了,那棵石榴卻長得很茂盛。我尋思著,把那棵石榴移到我老家的院子裡。隻要那棵樹在,我們對他的念想也在。”
謝宏軒說道:“我家一直供著慶義的牌位,我也在想,把它放在哪裡比較合適放在診所裡吧,擔心病人接受不了;放在老二老三家,也不像那麼回事,人家都有自己的生活。這裡被拆之前,我們得搬出去,可是搬到哪兒,我還沒想好。”
“有我這把大刀在,誰也彆想闖進儒林街”周玉榮聲若洪鐘:“我這把刀,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謝穎小聲插嘴道:“但願這把刀永遠都沒有用才好。我希望這把刀,隻是周爺爺的健身器械。”
周玉榮哈哈大笑:“小穎說得好好,這把刀暫時一邊去吧我要看奧運會我還要看劉翔奪冠呢”
到了聲聲轟隆巨響回蕩在儒林街的街口。一輛推土機對準了謝家前麵那排正中央的房屋,那裡曾是一個小賣部。
院牆轟然倒下,左右相鄰的住戶們紛紛站出來抗議,推土機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西邊戶的院牆被鏟掉了一塊,戶主發瘋般大叫:“你不準拆我們家”
推土機的轟鳴聲還在繼續,將它把頭調轉到西邊時,它終於停了下來。
映入推土機眼簾的,是一群精壯的男人。
他們像是早就準備好了,隻要一聽到推土機的聲音,他們便集結起來。
站在最中央的,是一個白髯飄飛的老爺爺,他手握一把大刀,不怒自威,像是一個老當益壯的將軍。他正是周玉榮。
幾個祥龍的人走上前來,眉目間滿是桀驁:“我們不是強拆,我們手裡有協議的人家住戶是同意拆的”
“那你們就拆得精準點兒”周玉榮把大刀往地上狠狠一頓:“你們必須把不該拆的複原了,要不,你們就彆想著拆另一家”
“你”
“我怎麼了”周玉榮將大刀橫在身前:“你們不怕死,就過來試試”
一場衝突迫在眉睫,謝衝和汪浩川等青壯年怒目圓睜,不由自主地挺身而出。
可是,周玉榮又把大刀往地上一頓,大喝一聲:“年輕的後生,都站我身後”
他像是這一方的土地神,在最危急的時刻,也不忘保護年輕人的安全。
謝衝說道:“周爺爺,您年紀大了,現在換我們來了。”
“不用。”周玉榮威嚴地說道:“謝衝,汪浩川,你倆先打110,然後,你們打車去城建局,找一位姓方的主任。快去”
“周爺爺”
“怎麼,我的話不好使了”
不知怎的,謝衝的熱淚一下子湧到了眼眶。周玉榮看著他,蒼老的眼睛裡像是倒映出一棵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
謝衝看出了他的期盼,也讀懂了他的意思謝衝,汪浩川,你倆以後都是國家乾部,萬一起了衝突,你們倆受了牽連,那就不好了。所以,你們倆快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快去搬救兵
謝衝一扭頭,一顆淚滴砸到了這片土地上。
“快走”周玉榮悄聲道:“沒當成足球運動員,也沒當成飛行員,難道,連外交官都不想當了嗎”
“想”謝衝眼含熱淚,拉起了汪浩川的胳膊,說道:“周爺爺,您放心,我一定把救兵給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