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林人長久閒置的大腦險些過載,愣生生答道:“五方神君都是假的,你看他們長得稀奇古怪,其實都是聖教五大掌教扮的。他們向神君祈禱,其實就是在向掌教祈禱。”
寧洛追問:“掌教也有‘神力’?”
守林人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嘁,不過是早年和聖女走得近,所以從聖女那拿到了寶貝罷了。什麼五方神君?給我那葫蘆,我上我也行!”
“喔......怪不得。”
寧洛豁然點頭,終於知曉了蒼冥舊日的全貌。
所謂葫蘆,無疑就是寧洛在虛境中見到的青葫道器。
所以五方神君並非真實的強者,而是杜撰出的信仰。
聖女將自身力量彙於五件道器,交由聖教的掌權者,由他們扮演五方神君。
民眾隻需要到神廟裡向神君祈禱,另一邊的五方掌教就能聽到。
他們扮演著神君,再借由手上的道器響應民眾的祈願,為萬民賜福,為聖女分憂。
但這份求之比應的力量並非來自於人,而是來自於外物。
不過守林人此前隨口提及的一個細節,讓寧洛更為在意。
“他說句芒神君的神像是龍首人身......”
“我在火山見到的那隻鬼神,雖然與之有彆,但生理構造也與之相近。而且陸川也說了,鬼神白帝的樣貌是人麵虎爪,白毛執鉞。”
“所以,鬼神的確就是神君?”
“但神君,實則卻並非神君。”
“有點意思......”
神君本不存在,那是聖教為了烘托聖女大人的人設,特意杜撰出來的形象。
然而這份虛妄的構想,卻在後日的詭境之中成為了現實。
就像這世上本沒有仙神,但拜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仙神。
這是信仰的造物,或者說......
也是一種神道。
寧洛看著從虛無中生長出來的烏木虯枝。
它的原理與鬼神何其相似?
這株烏木原本並不存在於這片世界,是寧洛臆想而出,借神道讓虯枝從「假想」變成了「存在」。
神道並非單純的神識攻伐,與所謂心劍不同,這是一種以神念“造物”的偉力。
用世人能夠理解的概念來解釋,就是寧洛通過道意告訴天道,他麵前丈許遠的地方理應長出烏木的虯枝。
他以法相共鳴,所以天道將信將疑。
他以道蘊塑形,所以烏木化虛為實。
他以神識澆灌,所以虯枝存在固化。
言出法隨,一念枯榮。
這就是所謂神道。
而鬼神又何嘗不是如此?
五方神君原本存在於眾生的假想之中,卻在詭境成為了真實的五方鬼神。
甚至它們還擁有超凡的智能,會與迷途中的旅人交易,去試圖以神道的力量,置換某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寧洛微眯著眼,線索彙集,靈光乍現,龐雜心緒急湧而上!
“我好像,懂了!”
“幻夢與詭境並非虛實的區彆,它們或許都是假想的存在。”
“前者是舊日的過往。”
“而後者,或許正是神道的顯化。”
“就像我能一念種出烏木的虯枝。”
“而某種存在,或者也可能是某個團體,同樣以神道之力造化出了此方詭境。”
“也正因如此,本不存在的五方神君,如今成為了擁有實體與思維的五方鬼神。”
“那詭異呢......”
“那多半,也是某人對舊日惡民的臆想。”
“祂將偷藏黑礦的礦工想象成了貪婪的碩鼠,於是這群惡賊就真的詭變成了鼠人。”
“祂將礦山上盤剝取利的工頭想象成了聒噪不休的禽鳥,於是他們真就成了鳥詭。”
“所以石碑會是禍源,因為那是一切的起因,也是暴行的根由。”
“是某個或某些人的思緒造就了這一切。”
“或者說,是神道!”
寧洛瞳孔放大,沒有再深想下去。
如果一切如他所料,那神詭入侵就從來不是意指什麼鬼神與詭異。
拆字作解是對蒼冥規則的最大誤讀!
所謂神詭,是神道化詭!
寧洛忽而抬起了頭,隔著天花板,他望不見天穹。
但如今他卻知道,這灰霧之外,是某種存在的神道造就了這一切!
或許是腐化的天道,或許是舊日的聖女,也或許是守林人口中的五方掌教,還可能是寧洛目前尚未接觸到的關鍵人物,更可能是蒼冥眾生,是被灰霧侵蝕之後的眾生意誌......
可能的選項很多。
但唯獨有一點可以確信。
那就是這片灰霧帷幔之外,那以神道造夢的長眠禍根,祂的實力要遠比五方鬼神恐怖得多!
寧洛自顧自搖了搖頭,他原以為自己在蒼冥已經走出了很遠,畢竟他的情報與實力領先了陸川,以及其他穿越者太多太多。
但正如蘇瑤所言。
目前還沒有人接觸到了蒼冥的內裡。
他們經曆的神詭入侵,不過是這片詭夢的皮毛。
沉思之際,守林人終於回過了神。
並非因為他腦子總算轉了過來。
而是因為當他為了維持呼吸而強撐起身子之時,他的視野便成功越過了自己臃腫的脖頸,從而看到了寧洛的扁擔。
也看到了本該屬於他的,那一箱珍藏的木靈珠。
“我的木靈珠......他是賊人?這不是夢?”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光天化日之下,誰敢劫我堂堂聖教傳道人!”
“這是夢!”
守林人恍然徹悟!
幻夢崩碎,詭境複現。
白鱗巨蟒憑空鑽出,一口將臃腫的守林人吞入腹中!
那多半是守林人在舊日災厄中的結局,但詭異的臆想,卻仍是以他為主體。
正如寧洛所料。
一對肉爪撕碎了巨蟒的鱗甲,瞬間開膛破肚!
守林人的頭顱擰成了麻花,更像是拉長的麵筋,從蛇腹中伸了出來,繼而倒懸著望向天頂,還時不時吐著蛇信子。
“嘔......”
“我真是草了。”
“這玩意不比穢惡心多了???”
寧洛本想等著守林人詭變完,然後光明正大地了結了它。
也算是把偷雞摸狗的行為給正當化。
畢竟那樣就算是打怪爆的戰利品,不是偷的。
打怪的事,怎麼能叫偷呢?
但現在他忍不了。
再這樣下去,寧洛早上吃的青棗怕是都得吐出來。
所以,還是早些收工回村得了。
一念及此,寧洛抬起了手,掌心虛握,低聲自語。
“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