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會審。
眾目環伺。
玉玄殿仆役深埋著頭,哭喪著臉,儼然一副畏怯姿態。
“天宮之內,欺君罔上,可是會被判處極刑的,你且想好了再說。”
“本座,最後再問你一遍。”
“你確定,自己看到的身影,是她嗎?”
青槐目光偏向了一旁的齊婉秋。
那仆役吞咽了一聲,咬牙道:“應,應該是......”
“什麼叫應該?!”
青槐目光漸冷,話語冰寒徹骨。
仆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訴道:“大人,小的真不知道啊!這月黑風高,又有大陣遮天,小的隻能看清個大概。隻記得那是個華服女子,而且戴著金玉鳳釵。”
“小人,小人可以對天道立誓,如果證言有半分虛假,定當遭劫!”
寧洛挑了挑眉毛。
天道立誓?這又是什麼新操作?
萬法界的道海居然還兼顧了這種功能?
而青槐也是眉頭一皺。
仆役的證詞是真是假,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不僅是他,環伺周遭的數千皇親國戚,無人不曉內中黑幕。
這隻是在針對齊婉秋罷了。
但所有人都選擇三緘其口,因為齊婉秋的死,對大夥兒都有好處。
他們唯一好奇的是,這次主動推波助瀾的人,究竟會是誰?
因為那人這般迫切出手,說明他背後的勢力打算為齊皇生女,爭奪九公主席位。
而誰又能在陛下療養之際,與之親近......
皇室宗親互相猜忌,然卻壓根無人關注場中的齊婉秋,似乎已經為之宣判了死刑。
而縱使青槐知曉內幕,卻也無可奈何。
隻因天道立誓在萬法界的確有效,雖說現在有遮天大陣在,立誓沒法即刻得到反饋。
但隻要大陣撤去,倘若那仆役有所虛言,必當五雷轟頂而死。
不好辦。
青槐冷眼道:“九公主可有證詞?”
齊婉秋微微躬身,像是早已預料到會發生這般場麵。
她語氣平靜中夾雜著幾分淡漠:“大禦史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問。昨日白晝,我與七公主在落霞殿中小敘過片刻,而夜裡自然也不曾離殿。”
“洛兒火候未至,尚不曾踏入修途。”
“眼下域外邪魔藏匿於人群之中,我這當娘的,怎可能留他一人在落霞殿中?”
青槐沉默。
眾人不語。
這些話大夥兒都明白。
但......
沒什麼意義。
青槐:“九公主殿下,空口白牙可難以取信,你須得有人作證,方可洗脫嫌疑。”
齊婉秋苦笑了聲,已然認識到自己的處境。
她,大齊九公主,神威軍叛將之妻,曾在天齊宮金鑾大殿當著眾臣之麵痛罵父皇。
她沒有同伴。
這等關頭,七公主也不敢為她證言。
皇室血脈關係淡薄,七公主與九公主親近,也不過是因為小時候二人走得近些罷了。
七公主是優柔寡斷之人,也沒多大抱負。
因而想著,雖然九公主現在落魄,但萬一未來能有起色呢?
於是她才會始終與齊婉秋保持親近。
但現在,七公主也明白了處境。
金鑾會審。
被懷疑者隻能以死自證清白。
倘若她為齊婉秋出頭,那下一刻被推上刑架的人......
會不會就是她呢?
七公主不敢冒險,隻得就此袖手旁觀。
齊婉秋的視線掃過周遭,瞳仁中隱隱現出幾分淒婉。
但卻並不絕望。
因為她知道,鬆陽少傅不會坐視不理。
果然,一道身影飄然而下,來到齊婉秋身旁。
鬆陽背著手,冷聲道:“本座鬆陽,能夠為之作證!”
“九公主殿下自喪夫之後,一直便在本座視野之中。”
“本座尊者修為,倘若有域外邪祟接近,必不可能匿蹤斂跡。”
“所以,本座可為九公主證明清白,也能為她作證,她確實從未離開過落霞殿。”
局麵一時僵滯。
這金鑾會審,遠不如寧洛料想中的那般激烈。
無論是大禦史青槐,還是周遭圍觀的皇室宗親,都是一般沉默。
而身居場中的齊婉秋,和那指認的侍從,也並無激烈的唇槍舌劍。
因為各種內幕,大夥兒都心知肚明。
直到。
人群中忽而有道聲音響起。
“眾所周知,鬆陽少傅與九公主有舊。”
“誰人知道,你是否因由往昔因果,在為九妹做偽證呢?”
眾人忽然提起精神,循聲望去。
他們找到了目標。
六公主,齊凝霜。
眾人原以為這場金鑾會審將會不歡而散,因為他們料定,幕後黑手想來不會進一步追責下去。
畢竟鬆陽身為皇庭少傅,又是青槐舊友。
在這座囚牢之中,他的話語權要遠勝旁人。
硬是要與鬆陽作對的話,的確並不理智,很容易便成為眾矢之的。
但是六公主,依然開口了。
“不妙。”
“六公主隻是個幌子,她背後另有勢力,或者是一大集團。”
“或許......”
“就是昨天才結成同盟的也說不準。”
寧洛目光微凝,早已看出了根由。
當齊皇重傷未愈的消息傳到了一眾皇室宗親耳中。
他們便已然開始提前打起了皇位的主意。
如果他能活著離開天齊宮的話,或許能夠看到,再過不久,皇室之中便會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皇子公主們互相結盟,組成派係,與其餘皇室宗親抗爭。
整個朝堂也會暗流湧動......
但那是後話。
現在擺在寧洛麵前的難題是,在這樣近似狼人殺的處境下,有人抱團了。
那麼他們這個小團體就擁有充足的話語權。
甚至可以票決出自己想殺的人。
他們不介意殺錯人與否,隻是想要借此達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至此,結果已經再無變數。
三皇子躋身人群前列,雙眼眯得狹長,隱隱透著些危險的氣息。
“六公主......”
“所以,站在她背後的是大哥?”
“父皇重病垂危,大哥,連你也不打算繼續安分下去了嗎?”
三皇子冷笑著撇了撇嘴,心想著縱使你們人多又有何妨。
說到底,皇位歸屬於誰,看的不是結盟成員的數量,而是質量。
至於齊婉秋。
他冷淡地瞥了眼齊婉秋,心道:“九妹......這個稱呼終於要第十七次換人了啊。”
“自古以來,皇室便是如此殘酷。大道無情,你可莫要怪兄長袖手旁觀。”
“至少,你不是男兒身,否則所要麵對的暗潮,麵對的危機,可遠不止如此。”
“弱肉強食,這便是皇室的天綱。”
三皇子淡漠地收回目光,心中也為自己的人情澆薄找足了借口。
另一邊。
皇叔齊康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齊婉秋,目光中沒有絲毫憐憫。
他是當初大齊九子奪嫡中唯二生還的皇子,而另一位,自然就是當今齊皇。
齊康瞥了一眼齊婉秋後,佯裝於心不忍,痛楚地闔上雙眼,仰天不語。
但實則,不過是在閉目凝神,推演著接下來該如何落子。
“九公主齊婉秋已是必死無疑。”
“六公主齊凝霜如今身在風口浪尖。”
“待得會審結束,以三皇子的性格,理應不會擴張勢力。”
“但其餘人卻不會坐以待斃。”
“齊凝霜,便危險了。”
“倘若讓她被推上刑架,要隻是暴露大皇子還好,倘若把我也給賣了......”
“可惜,她永遠都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齊康敦厚的外表下,心中卻醞釀著陰毒的計劃。
但覬覦齊皇之位的同輩親族,可不止齊康一人。
長公主神色波瀾不驚,然卻早已掌控全局。
她是齊皇的親姐,自然見慣了皇室廝殺。
“凝霜和大皇子最為交好。”
“可陛下教育承天時那般嚴苛,讓這孩子從小便有些自卑,也少有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