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一醒悟了過來,輕搖著頭,自語道:“你是上界之人,不知凡塵疾苦,更不知這數十萬年滄桑,究竟能帶給人何等體悟,你不理解也自是正常。”
寧洛懂,他太懂了!
這話翻譯一下,不就是那句經典的......
我是長輩,我年紀比你大,閱曆比你多,所以我說得更在理,你得聽我的!
說不過理就開始搬資曆,試圖尋到自己唯一的優勢,並借此占據話語權的高地!
寧洛太懂了。
那如何應對?
還真沒辦法應對。
冥一與寧洛此前穿越時遇到的對手都不儘相同。
他臉皮的厚度和他那貧乏的自我認知,已經無恥到堅不可摧的地步。
心理的攻勢根本不可能讓他破防。
但也沒有讓他破防的必要。
因為,時間差不多了。
冥一為了拖延時間,與寧洛談論半天。
但寧洛又何嘗不是?
寧洛緩緩撐起身子,似是對冥一方才的妄言滿不在乎。
他舒展筋骨,鬆了鬆肩胛,繼而漠然看向冥一:“行了,你是個什麼貨色,我大抵是明白了,多說無益。”
冥一笑了。
多說無益?
你怕是還不知道,北境蒼原或許已然淪陷!
你辛苦經營的道宗,早已亡命於黑潮遺蛻的追獵之下!
但是他忽而察覺到一絲違和......
許是因為寧洛的表現太過散漫。
散漫到彷佛胸有成竹,不像是個在承受天域威脅,艱難求生的入局者。
更像是擁有上帝視角,笑看著此世變局的神明......
是了。
寧洛,比他更像神明。
因為冥一猛然意識到,他的情緒,他的心念,似乎都在被寧洛牽動著。
他有種莫名的急切,想要急切地證明自己。
似乎隻有他能證明自己比寧洛更加高貴,他才可以配得上神的尊名。
但......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潛意識中默認自己的位格屈居於寧洛之下?
冥一記不清了。
但當他想到這裡,他又是驚覺,會不會有這麼一種可能,寧洛其實早已料到了今日的變故......
會不會......
北境蒼原的占據,與他料想的並不一致?
他的直覺很準。
挑釁的話語湧上喉頭,卻又卡在了嘴邊。
冥一抿了抿嘴唇,目光遊離,心中頓覺不安。
然而此刻的寧洛,卻忽然有了動作。
寧洛默不作聲,僅是緩緩張開了雙臂,甚至閉上了眼。
時間到了。
和這等惡臭的老妖怪談話,屬實讓他反胃。
尤其是當那些至理從這種畜生的口中說出來,更讓他倍覺不適。
但已經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不僅是因為蒼原的戰場已經分出了勝負。
更是因為,寧洛已經明白,或許萬法界的隱秘尚不止於此。
他先前誤以為這位太祖有多可怕,現在看來,也不過是活得久了點罷了。
當然,他的無恥與自負,的確遠遠超出寧洛的認知就是了。
堪稱世界之最。
然而......
“瓊海潮湧,萬法皆空,黑龍禍世......”
“有問題。”
是了!
現今的寧洛,已然知悉了前因後果,更是明白了矩陣預示的真意。
瓊海潮湧,指的是歸墟爆發,巨浪吞天。
萬法皆空,指的是萬法冥一,也是指代冥一的暴行。
那黑龍禍世呢......
局麵都已經發展到這等地步了。
那黑龍在哪?
寧洛始終沒看到那隻所謂黑龍。
這不對勁!
所以,在剛才沉默的間隙,寧洛洞察到了此前的一點疏漏。
因為被冥一吸引了注意,所以他一直都遺忘了某個至關重要的存在——
黑潮!
黑潮在蒼古末年降世,此後被那位自稱為帝尊的神選者鎮壓。
關於黑潮的來曆,寧洛如今隻有這麼些隻言片語的描述。
但光是這零星的線索,就足以發現問題。
“為什麼他明明有實力祓除黑潮,但卻選擇了區區鎮壓?”
這不應當。
而且,根據冥一的描述,想來那位天命人是被強製接引走的。
他的使命理應並未完成,但是他稱霸人間的行徑卻引得了矩陣的不滿,從而將之強製召回。
那位天命人究竟為何要這麼做。
寧洛目前尚心存不解。
但至少有一點,他是明白的。
“黑潮的禁製,要裂了......”
天脈有缺,地脈代償。
如今的寧洛,終於領會了這句話的含義。
天脈有缺,或許是意指蒼古的那場覆世大劫。
彼時天域道海幾近淪陷,但卻由天外來客力挽狂瀾,鎮壓黑潮。
黑潮被封印在東荒的虛空,那裡更是蒼古時期,萬法道的人間道場。
那想來,多半也是地脈的核心。
寧洛不知道那位穿越者究竟用了何等秘法,但多少也能確信,那秘法一定是與天脈地脈有所關聯。
正因如此,天域才一直對凡塵龍脈那般敏感。
但現在,多半要壞事了。
寧洛希望局麵不會發展到那種地步。
然卻更明白,矩陣在他們穿越前派發的使命,便是祓除黑潮,平息禍亂。
那麼結論就很明顯了。
不管黑潮的禁製會不會破除,他都要親手將之撕碎,再祓除那些蒼古的餘毒!
所以,現在的實力,尚有欠缺。
無論是麵對冥一,還是麵對黑潮,都還不夠。
因此,至少,他得種道才行!
寧洛張開雙臂,心念微動:“浴火。”
話音剛落,寧洛身後那片繁茂的果林,陡然升起萬朵蒼白的光焰!
光焰迸發的瞬間,冥一身形劇顫,童孔地震!
幾乎隻是瞬息,血絲便爬滿了他的眼童,連他道身的額角都青筋遍布!
“你敢!
!”
“我有何不敢?”
“你!你!你!
!”
“你方才言稱本尊自欺欺人,但現今的你又何嘗不是?!”
“你這難道不也是作惡!是在殺人!
!”
冥一不敢出手。
他生怕現在出手,或許會更快毀去這片果林。
因而他隻能咬牙切齒,試圖以言語的攻勢,讓寧洛回心轉意。
但那種事情,自不可能。
寧洛緩緩睜眼,雙眼眯得狹長。
“也?”
他輕笑了一聲,語氣慵懶中帶著高傲,更是摻雜著幾分嘲弄。
“我何時說過,我要以神明自居?”
“嗬。”
“你難道不是很清楚嗎?”
“我可是天命人啊......”
“我自始至終都並非神明。”
“隻是個像市井小販那樣計算得失,單純選擇了最優路線的普通人。”
“僅此而已。”
話音剛落,業火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