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曹妄真】問及的人是個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瞳呈暗金色,形如鷹隼,眼角狹長上挑,眸中似有寒星流轉,凝視他人時如利刃剖開迷霧,轉首時脖頸不動,僅瞳孔側移,仿佛狼顧窺伺獵物,透出陰鷙與機警。
此人正是【司馬玄昭】,聞言慢悠悠道:“妄真兄……我瞧著咱們不必出手試探,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縱然神鼎仙朝權柄漸漸動搖,仍然是我們幾大世家如今絕無可能抗衡的龐然大物,又何必故意撩撥,反倒是打草驚蛇?”
他臉上露出了微微苦笑:“我族中化神老祖早年受過暗傷,狀態一直不好,諸位又不是不清楚,如今眼見著因這道傷勢,壽元無多了,比不得另外幾大世家的大人如日中天,司馬氏便不好冒頭了。”
曹妄真眯了眯眼睛,冷然道:“哦?六大世家向來互通消息,在反帝族一事上可是同進同退的,司馬玄昭,你不會是想要跳反罷?”
“妄真兄可是冤枉了玄昭。”
司馬玄昭苦笑道:“司馬氏雖為八大世家之一,可先祖也是曹氏家臣出身……無非是後來仙朝定鼎,蒙太祖皇帝賞識,受封了八神將,這才與曹氏並列。”
他賭咒發誓道:“這些年來,司馬氏也一向是以曹氏馬首是瞻……玄昭願以洛水為誓,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曹妄真的神色稍霽,轉頭又看向【楊氏】、【李氏】的兩位真君:
“楊大人與李大人怎麼說?”
那兩位真君聞言對視一眼,齊聲道:“我等族中如今並無化神坐鎮,自然是跟隨四大世家了……”
他們在心中不約而同地想道:“等著罷,此時尚需蟄伏,還未到我族光耀天下的時代!”
六位真君又旁若無人地在此地密謀了好一段時間,令殿前那一批年輕臣子敢怒而不敢言,宇文寶盞自然感受到了他們的異樣,但隻是不屑地笑了笑,言道:
“自從先皇以來,這些年朝中著實拔擢了不少寒門子弟,以此來抗衡我等世家大族,此事若在凡俗間倒不失為一條製衡之道,可我等根基本就不在【神鼎天】中,此舉無非是令這等寒門子弟慢慢成長為另一批士族門閥罷了。”
“一群甘受敕封、連修為境界都不能自主的東西,也配與我等世家相提並論?”曹妄真嗤笑著,但目光中無意掃到了寧遠王妃懷中的世子【嬴長肅】,瞧著孩子目光靈動、聰慧至極的樣子,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倒是神鼎帝族底蘊深厚,每代俱有人傑……”
宇文寶盞也瞧見了嬴長肅,咬了咬牙,此言正好戳到了自家的痛處。
宇文氏雖有化身老祖坐鎮【玄都天】,可偏偏如今族中資質最好、最有化神之姿的嫡係是個蠢物,若隻是比拚修為還好,但假如那人登臨化神,必然占據族中絕對的話語權,未來家族決策,不可能不插手,也不知會將宇文氏帶往何處。
“可惜了。”宇文寶盞輕輕一歎,在心中暗道:“若是寶戈族弟能有宇文寶鼎一半的心計手腕……”
司馬玄昭倒是神色淡定:“怕甚麼?若六歲測不出靈根,寧遠王府家的世子是個凡人,那樂子可就大了。”
曹妄真忽地轉頭對司馬玄昭笑言道:“我聽聞司馬氏前些年倒是誕下一位嫡係,據說靈根資質極高,驗出的靈根異象光華萬千、滿室生輝……可惜是個癡兒,叫什麼來著?”
“好像是叫……司馬明衷?倒是可惜了。否則未嘗不是司馬氏的中興之主。”
此時饒是司馬玄昭城府極深,也不由沉下了臉,低低道:
“妄真兄說笑了……”
“禮泉王到!”
此時一位太監高聲傳話,眾人循聲望去,卻是一位身著蟒服的昂藏男子大踏步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兩位元嬰期的大太監,這男子雖隻有金丹後期修為,可氣勢上竟絲毫不輸於身後的元嬰修士。
“倒是有個帝族的派頭。”
曹妄真盯著荊雨,嗤笑道:“可惜了……”
荊雨隨著兩名太監入宮,卻瞧見了金鑾殿前已經站滿了人,隻怕如今常駐玉京城的文武百官都被神鼎仙皇半夜叫了起來,他視線掠過宗室中的趙元曦,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看向了六大世家的六位真君。
“見過禮泉王,今日你可是此間的主角。”
劉氏真君劉煓似笑非笑地衝著荊雨拱了拱手,言道:“一會兒殿前麵聖,王爺可見機行事,自有我們幾位臣子從旁幫襯……”
荊雨還在思考這老頭兒話中的意思,卻見那六大世家的真君目光齊齊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這六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宛若在看一個死人!
於是他的神色也冷了下來,淡淡道:“幾位大人怎不先進去麵聖?莫要讓陛下等得急了。”
說罷,當先邁步走入了金鑾殿。
停留在殿外的諸位宗室大臣見狀,也隨著一起走了進去。
當荊雨踏入金鑾殿中,卻發覺這一處大殿內極為空曠,殿中兩側火燭的焰光劈啪作響。
神鼎仙皇嬴無心此時身著帝服、頭戴平天冠,獨坐龍椅,十二旒玉珠下的麵容隱在陰影中,唯有掌中傳國玉璽吞吐著寶光——那光暈一層層蔓延開來,一寸寸浸過禦階下的墨玉金磚,將龍椅四周照得亮若白晝。
哢嗒——
玉璽輕叩龍案的聲響在殿內蕩開漣漪。
聲波觸到殿中的盤龍柱時,柱上赤金澆鑄的遊龍浮雕突然瞳孔收縮,龍須齊齊指向龍椅方向。
那些張牙舞爪的浮雕此刻溫順如蛇,連鱗片摩擦的簌簌聲都屏住了。
嬴無心的目光垂落,望向了緩緩邁步而入的荊雨,嘴角泛起一絲殘忍的笑意。
此時宗室朝臣也陸陸續續走入殿中,望向龍椅上孤零零端坐著的那個孤家寡人,齊刷刷跪了下來,言道:
“叩見陛下!”
唯有荊雨仍站在距離嬴無心最近的地方,腰板挺直,眼神失焦,似乎已然神遊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