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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1月,元初收到一封信,是謝餘嘉寫給她的。
信裡說,她多方打聽,才知道了元初現在的地址,特意寫信來控訴她,不敬父母、不愛護兄姐,隻顧自己過好日子,不管家人的死活。她讓元初趕緊去找她,承擔起照顧父母和哥哥的責任。
元初無語。她最近太忙了,工作特彆讓人上頭,尤其是那種有成就感的工作。忙得她都忘了謝家人了。
謝餘嘉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哪來的臉寫這種信給她?
元初問係統:“他們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係統把自己錄下來的內容放給元初看。它之前沒敢打攪她,元初說過,謝家人不重要,遇上了就打一棍子,捎帶手的事,平時不用特彆關注,她還是工作更要緊,所以係統都不拿謝家的事來煩她。但是以防她日後有需要,都給錄了下來,方便隨時拿給她看。
謝其華回到家的那一刻就後悔了。他家真的一貧如洗,爹娘都不複往日的光鮮,倆人都穿著破舊的衣服,麵色看起來又憔悴又滄桑,母親之前打理精細的頭發變得亂糟糟的,失去了光澤,皮膚也變得乾燥粗糙,父親的頭發更是彆提,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沒刮了,看起來邋遢得很。
更讓謝其華心裡打鼓的是,這倆人一看見他,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天塌了一樣,而且是一塌再塌。心疼?有一點。喜悅?一點都沒有。那一刻,他覺得,他父母心裡想的大概是,這兒子怎麼沒死在外麵呢?與其這樣癱著回來,還不如死了。
他害怕了,他不知道在這個家裡,他能得到什麼樣的照顧!
但是,謝家父母這副落魄樣,在送他回來的戰士們眼中其實還算可以,他們見到過太多窮困的人,和真窮人比起來,謝父謝母這樣的,就算不錯了。
他們把謝其華抬進家,把他交給謝父謝母,並且叮囑謝其華好好保重,然後就快速撤退了。
謝父謝母的表情,在戰士們看來,就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了,他們不能留下來耽誤彆人團聚,不能耽誤人家互相表達思念。
戰士們走了以後,謝母終於反應過來,嚎啕大哭,“其華,我的兒啊,我可憐的兒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這樣子,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謝母哭得真情實感,既是為謝其華哭,也是為了自己哭。謝元初走了以後,她和老謝著實過了一段苦日子,家裡什麼都沒有,她隻好去給人洗衣裳、做零工,賺個仨瓜倆棗的維持她和老謝的基本生活。
他們等啊,盼啊,就盼著革命勝利了,兒子女兒能衣錦還鄉,帶著他們重新過上好日子。這種期盼已經成了這段時間支撐他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現在,一切美好期盼全部落空,他們的兒子癱瘓了。這讓他們以後該怎麼活下去啊!三個人不是擎等著死嗎?
謝其華也很絕望。他回來是指望父母能夠照顧他,但是現在看來,他的父母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看來文章裡寫的都是真的,這倆人還真是靠謝元初照顧的,人家一走,他們倆就變成這樣了!
三個人,三張絕望臉。
謝其華在家裡待了幾天就受不了了。
他的父母是真的不會照顧人,把他照顧的生不如死。
謝父謝母也有同樣的感覺,還不如三個人一起死了得了。死了一了百了。
但也隻是心裡想想,並沒有真的直麵死亡的勇氣。
就在這個時候,謝餘嘉的信寫來了,一起來的還有一點錢。
謝父謝母和謝其華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去投奔謝餘嘉。
他們用謝餘嘉寄來的錢買了火車票,經過艱難的長途跋涉,按照信上的地址,摸到了謝餘嘉和林長智的家。
謝餘嘉看到他們三個的時候,差點暈過去。
她沒有想到,這三個人竟落魄至此,而且,竟然直接就來找她了。
謝餘嘉的腦子嗡的一下就炸開了。
她家裡隻有一個服務人員,要照顧全家人的飲食起居,不可能再承擔起照顧謝其華的責任,那麼,誰來照顧謝其華?
父母要是能照顧好他,也就不會來投奔她了。
就算讓服務人員放棄家務事來照顧謝其華,那也不太方便啊,謝其華是個男的。
但是,來都來了,謝餘嘉隻好硬著頭皮把人安排著住了下來。
謝父謝母一看這個環境,心裡就打定了主意,以後一定要和大女兒一起生活。
就這樣,一家人磕磕絆絆地住在了一起。謝父謝母高興了,謝其華其實也高興,不用再為生計發愁之後,謝父謝母對他的照顧細致了一些,讓他能夠維持住最基本的體麵了。
但是謝餘嘉全家都不高興。服務人員就一個,家裡的事多了,有些事情肯定就顧不過來了。林逸興和林明成要學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林長智工作完回家要麵對一些亂糟糟的局麵,還要麵對妻子的嘮叨,所以,他開始減少回家時間,有點逃避的意思。
而且,現在領導乾部實行的是供給製,不是工資製,按人頭發東西,家裡一下子多出三個人,多了三張嘴,生活質量都開始下降了。
謝餘嘉已經進入孕晚期,整個人心浮氣躁,不是衝這個發火就是衝那個發火。她一發火,謝父謝母就開始訴苦,說當年為了她,他們付出了多少,說都是因為她,老二老三才會離家出走,一切都是她開的頭,不然也不會有後來的這些事。
謝其華沉默著不說話,算是默認了父母的說法。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謝餘嘉生了,這是她和林長智期盼已久的女兒,謝餘嘉給她起名林清。
女兒的出生給林家帶來了短暫的歡樂,緊接著,又是無休止的日常瑣事。因為多了個孩子,爭吵還更多了。
謝餘嘉心情極差,就給元初寫了這樣一封信過來。憑什麼所有的苦難都要她一個人承受?父母不是她一個人的父母,兄弟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兄弟!
元初看完,笑了笑,拿起了筆。她不打算給謝餘嘉回信,沒這個必要。
她是搞宣傳的,當然要發揮職業優勢,用輿論去圍剿謝餘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