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瑩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默然無語,再也不說話,一路心事重重地跟著韋若月進了韋老夫人所住的內宅。
在韋家,韋老夫人便是天。她是韋家事實上的最高統治者。韋家上下沒有人敢拂她的意,隻是她從不過問韋家外事。長年生活在韋家內宅一個狹小的***裡,她最心疼之人便是她地長孫韋清,從小就把他當作自己的心肝寶貝,一直住在內宅裡,生活在女人堆裡,甚至現在韋清已經二十幾歲,她仍不肯讓他到外麵去住,去年韋清被抓。受了點委屈,韋老夫人更是心痛無比。這一年來對他百般疼愛,韋諤想讓兒子從軍卻被老夫人痛罵一頓。
裴瑩走進金壁輝煌的韋家內堂,隻見韋老夫人坐在一張紫檀榻上,身著赤紅色的團花錦襖,滿頭銀絲上插滿了珠翠。麵目慈祥。正含笑看著她走進,在她身後數十名媳婦孫女環繞左右。而韋清則坐在她左側,正眼光複雜地看著她,在老夫人地另一邊卻是蔣渙地女兒蔣英。
裴瑩是認識蔣英的,她悄悄向蔣英一笑,便盈盈向老夫人跪倒,嬌聲道:“孫女瑩兒向老祖母祝壽,祝老祖母壽比南山,長命百年。”
韋老夫人高興得嗬嗬大笑,連忙對韋清道:“還不快把你妹妹扶起來。”
韋清應了一聲,剛要站起,旁邊蔣英卻動作迅速,先一步上前將裴瑩扶起,並笑道:“裴小妹幾個月不見,倒越發俊俏了。”
韋清追求裴瑩,滿長安皆知,她蔣英怎會不曉?
韋老夫人微微一怔,隨即便反應過來,心中有些不喜,她最反感就是女人妒,從見到蔣英地第一眼起,韋老夫人就不喜歡她帶點陰騖的目光,覺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孫子,但這是兒子為了韋家利益而結的親,她就不多說什麼了,大不了再讓孫子再娶幾個他喜歡的女子做平妻。
裴瑩是所有世家女孩兒中她最喜歡的一個,她嘴巴甜,懂得體諒老人的心,尤其去年自己遭難時搭乘她的船去長安,韋老夫人早就將她視為自己孫媳婦,在她心中,裴瑩比現在這個吊角眼孫媳婦強上百倍,人家父親可是左相,難道和左相聯姻還比過一個小小地侍郎嗎?
韋老夫人心中不滿,臉上卻不表現出來,她輕輕咳嗽一聲,又便將裴瑩招到自己身邊,心疼地摟著她道:“這冰天雪地的,還難為你從長安跑來給我祝壽,你早說一聲,我就讓清兒接你去,說好了,就在我這裡住上幾個月,我讓清兒陪你到隴右轉轉去。”
旁邊地蔣英聽她對裴瑩清兒長清兒短的,自己來隴右也有好幾天了,卻從未聽她說過讓韋清陪自己去隴右轉轉,雖然不敢發作,但臉卻沉了下來,一雙吊腳眼顯得更加陰騖。
裴瑩有顆玲瓏心,她見老夫人誤會自己從長安來,又見蔣英臉色不豫,更重要是自己身後的韋清,他那種癡熱的眼神幾乎要刺穿自己後背,她心裡當然明白這其中關鍵,是韋老夫人依舊不死心。
她也不說破,笑了笑便道:“老祖母不知,再過幾日臘八節,裴家要祭祖,爹爹讓我早些趕回去,瑩兒是爹爹的乖乖女,怎能不聽話,下一次吧!下次我一定專門來陪一陪老祖母。”
她聲音甜糯,又帶一點嬌嗲,把韋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她拉著裴瑩地手連聲道:“好!好!乖孫女,老祖母最喜歡你。”
這時,韋清再也忍不住,便上前陪笑道:“不如我跑一趟,把瑩妹送回長安?”
他話音剛落,蔣英再也克製不住自己,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我明日便回長安!”甩下一屋子人,轉身走了。
內堂裡十分寂靜,韋老夫人冷冷地盯著她地背影,一直等她走遠了,這才歎口氣道:“現在的一些人啊!已經不把老人放在眼裡了。”
她拍了拍裴瑩地手,“老祖母累了,要去休息一下,多謝你來拜壽,你要走我也不攔,就給我一個麵子,讓清兒送你一程吧!”
裴瑩無奈,隻得先答應了,她從內堂走出,韋清則跟在她後麵,二人走十幾步,裴瑩轉身笑道:“就送到這裡吧!韋兄請回。”
韋清一呆,他眼睜睜地看著裴瑩走遠,忽然想到自己一生要和一個不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而自己癡戀多年之人將再也無法相見,心中的哀怨悲憤一齊湧出,他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感情爆發,猛衝到裴瑩前麵,一伸胳膊攔住了她的去路,“你不要走!”
裴瑩見他眼神幾乎絕望,心中不忍,便柔聲道:“蔣英現在應該在屋裡哭,你去哄哄她吧!她對你一往情深,是你的良配,要好好待她。”
“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她!”韋清吼了出來,額頭上青筋暴起,“我喜歡你,你不知道嗎?我一直都喜歡你,從小我就喜歡你,我想娶的是你!”
裴瑩沒有動,她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我知道,可是我們之間並不適合,我已經找到我喜歡的人,他就在河西,告訴你,我其實是從河西過來的,而不是長安。韋清仿佛被一個悶雷劈中,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見裴瑩要走,忽然衝上去抓住裴瑩的胳膊,凶惡地大喊道:“難道你說的是張煥?他配嗎?”
裴瑩猛地甩開了他的手,心中的感激忽然變成了無比的厭惡,她不理他,繼續向前走,韋清終於變得狂暴起來,他失去理智地大聲怒吼,“我喜歡你,你就必須得嫁給我!”
裴瑩忽然停住了腳步,她冷冷地道:“韋公子,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們韋家的丫鬟,還是你們韋家的下人,你喜歡,我就得嫁給你嗎?本來我還感激你,將來可以把你當作兄長,當作朋友,可現在,你真的讓我失望。”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字一句道:“我告訴你,我裴瑩喜歡的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整天躲在祖母身後的嬌孫,剛才你說他不配,你知道嗎?我隨他千裡行軍,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男人,不被困難嚇倒,永不言敗,他在暴風雪中行軍兩天,奪下了你們的河西,而你哪時在做什麼?正因為有他的緣故,我一個女子竟可以和你父親、堂堂的兵部尚書平起平坐,而你能辦得到嗎?什麼叫不配,你才是真正的不配!”
裴瑩說完,她再也不看韋清一眼,轉身離開了內宅,韋清呆呆地望著她嬌美的身影走遠了,眼睛裡充滿了無限的眷念和哀愁,不知不覺他已經淚流滿麵,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終於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