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郡,年初時,這座城池已被拆去了大半,人口凋零,韋諤索性將周圍兩個屬縣全部拆除,用它們的牆石來重修會郡,同時將縣裡人口也遷入城中,很快它又恢複了原貌,城牆變得更加高大堅固,人口也逐漸增多,現在,這裡已成為防止張煥東進和段秀實南下的十字咽喉要道,韋諤率軍南下後,會郡仍然駐紮有一萬五千人重兵,會郡指揮使叫王光茂,也是一名跟隨韋家多年的老家臣。
從冬至夜開始,一場猛烈的暴風雪便開始席卷河隴大地,狂風挾夾著雪片,打著旋在空中呼嘯,家家戶戶關閉門窗,城內城外行人絕跡。
但會郡指揮使王光茂卻不敢掉以輕心,韋諤臨走時曾向他下嚴令,要時刻提防河西張煥的偷襲,和其他人一樣,這段時間王光茂的耳朵裡被黨項人亂河西的消息所塞滿,不停地有張煥的信使過河來求援,他都聽得厭煩了。
還好,自黃河不能行舟以來,河西的信使就沒有再來,他也變得清淨下來。
這天上午,雪已經漸漸小了,王光茂正在安排清掃城內積雪,忽然接到黃河邊哨塔的緊急稟報,說在黃河上發現有人過河的跡象。
王光茂大吃一驚,黃河已經冰凍,若河西軍殺來怎麼辦?他立刻命令副將嚴守城池,自己卻帶一千人親自前往黃河邊察看情況。
和對岸一樣,會郡在黃河邊也修了幾座哨塔。以監視河西情況,王光茂趕到黃河邊時。百名守衛已經嚴陣以待,天色灰蒙蒙的,依然在飄著細細地雪花。
“出了何事?”朦朧的雪光中,王光茂見無數衣裳襤褸之人在冰麵上扶持行走,卻不見自己地守軍去阻擋,他不覺有些惱怒。
“稟報將軍,屬下已經去盤問過,是一些黨項人從河西逃來。”哨塔校尉跑來稟報道。
“黨項人?”王光茂心中疑惑,黨項人不是在河西與張煥爭鬥嗎?怎麼又回來了,難道是他們被張煥擊敗了不成?
正想著。幾名士兵帶了一人過來,王光茂一眼便認出了他,是原來黨項王子拓跋喜之子拓跋萬裡。
拓跋萬裡上前惶惶對王光茂施禮道:“參見王將軍!”
王光茂不屑地笑道:“聽說你們不是在河西與張煥開仗嗎?怎麼又變得這般狼狽?”
“唉!說來話長。”拓跋萬裡長歎一聲,“我們這些人隻是想平平靜靜過點日子,鬨事的是拓跋千裡等人,連累了我們,現在那邊打得正狠。會西縣羅縣令是好人,不忍殺害我們,便禮送我們出境。”
王光茂見拓跋萬裡鼻青臉腫,衣衫破爛,不知在冰麵上摔了多少跤,忍不住哈哈大笑,“什麼禮送出境,分明是被趕出來的。”
王光茂也慢慢放下心來,他是了解拓跋萬裡的,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他是沒有什麼野心的。
“那你們現在準備去哪裡?”
拓跋萬裡連忙拱手施禮道:“我們這萬人準備返回銀川郡,現在天色已到下午,想懇請將軍讓我們在會郡歇上一晚。”
拓跋萬裡偷偷看一眼他的臉色,又道:“若不行我們就北上靈武郡。”說完,拱拱手便走。
王光茂見黨項人大多都是青壯之人,其中不乏漂亮女子,他心中頓時起了歹意,這些肥羊,他怎麼會輕易放過,王光茂急走兩步。上前拉住拓跋萬裡笑道:“不妨事,我並沒有不準,現在天色已晚,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準你們去會郡歇息一夜。”
“那就打擾王將軍了。”
拓跋萬裡施一禮。連忙去招呼族人。王光茂盯著拓跋萬裡的背影,喚來一名校尉道:“你帶五百弟兄跟著他們。我回去安排。”
從黃河到會郡城還有數十裡路,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了,在距會郡約二十裡的半路上,王光茂已經點齊了五千士兵布下天羅地網,隻等黨項人入袋。
儘管是冰天雪地,但想著那些年輕美貌地黨項女子今晚都將歸自己,王光茂心中不禁一陣陣欲火燃燒。
“將軍,來了!”一名士兵遙指前方。
王光茂凝神望去,隻見二裡之外的雪地裡,似乎有大片黑影在向這邊移動,王光茂開始摩拳擦掌,他低低命左右道:“傳令下去,準備動手。”
又過了一會兒,似乎那大片黑影開始向北移動,而且速度很快,“不好!他們要逃。”
王光茂知道自己人被對方發現了,他果斷下令,“出擊!”
“嗚”低沉的號角聲驟然響起,五千隴右軍士兵的野性被號角聲激發了,他們仿佛大群惡狼般向前突奔猛跑,飛雪四濺,已經沒有了陣型,他們狂呼呐喊,仿佛他們前麵已經不是黨項人,而是一隻隻待宰的肥羊。s
五百步三百步越來越近,他們甚至已經聽到黨項人的呼喊。
可就在這時,不少衝在最前麵的士兵都猛然刹腳,他們已經看清楚了,前方哪裡有什麼女人,都是黑壓壓地穿著黨項人軍服地士兵,手中都拿著武器,正獰笑著等待著他們。
不僅如此,在他們身後忽然衝出一支騎兵,積雪似瀑布般他們麵前飛濺,他們高舉戰刀,嘴裡大聲呼喝黨項語,瞬間便衝進隴右軍中,如摧枯拉朽般殺透出去,將隴右軍衝得七零八落。
王光茂大吃一驚,沒等他下令組陣。一匹高大健壯的大宛馬便衝到他地麵前,馬上是一名年輕的將軍。隻見他年紀不到二十歲,身高足有八尺,肩闊腰圓,尤其兩臂極長,渾身銀盔銀甲,眼裡寒光閃爍,鋒芒畢露。
他手執一柄大鐵槍,冷光一閃,槍尖撲心便到,王光茂嚇得心都要停止了。他向後一側身,躲過了槍尖,調馬便逃,但隻跑了兩步,隻覺一股大力將自己猛地向後一拽,身子已經淩空而起。
隨即重重地摔在地上,幾名士兵將他死死按住。拉到那名年輕將領地麵前,幾把橫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都督有令,王將軍若投降,仍封你為會郡刺史,否則人頭送往開陽郡。”
王光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年輕軍官,“你們究竟是什麼?”
“你以為是黨項人,告訴你,從來就沒有什麼黨項人作亂。現在在你麵前的是西涼軍,我便是涼州都督帳下牙將王思雨。”
王光茂的大腦嗡地一聲,他終於明白了,大帥中計了。
“我且問你,降還是不降!”
王光茂望著自己地手下已經完全崩潰,在雪野上四處奔逃,他又想投降,可又覺得對不住韋諤,心中亂成一團。
“怎麼樣,他降了嗎?”夜色中傳來一個粗野的聲音。一名大胡子將軍飛馬奔近,他刀一指王光茂厲聲道:“我便是拆了你們會郡的河西將李橫秋,告訴你,都督是不想唐軍自相殘殺,才給你們一條生路。否則。換了你們的軍服,我們一樣能騙開會西城門。”
王光茂渾身一震。不由長歎一聲道:“請你們手下留情,我投降便是。”
當天夜裡,一萬五千駐守會郡地守軍全部投降了西涼軍,悉數被押往會西堡重新編整,李橫秋率三千人進駐會郡,而年輕的將領王思雨則率五千騎扮作黨項人的西涼騎兵向南疾駛而去,他們仿佛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直插向韋家的心臟:開陽郡
開陽郡,韋家的大堂內寂靜無聲,數十名韋家族人聚集一堂,所有人地眼光都注視著韋度。
韋度則呆呆地坐在案幾前,他目光無神地望著案幾上地兩封信,一封是鴿信,一早從河西送來,說黨項人被張煥殺敗,向東逃竄,有可能會渡過黃河,而另一封是八百裡加急快信,是剛剛從會郡送來,由李光茂親筆書寫,說數萬名黨項人已經包圍了會郡,請求援助。
韋度處事謹小慎微,說白了就是膽小,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局麵,韋諤臨走時也沒告訴他,出了這種事該怎麼辦?眾目睽睽下,他看似目光深沉,在考慮問題,其實是心亂如麻,大腦裡一片空白。
大堂裡沉寂了足足有一刻鐘,韋度還是一言不發,臉色卻越來越慘白,眾人不禁麵麵相視,皆不知這位韋家臨時之主在弄什麼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