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宏一眼看見了一個騎在馬上之人,目光冷峻,正是兵部尚書、隴右節度使張煥,他陡然間明白了,李俅借走自己的百名武士,現在出事了。
“張尚書,你這是何意?”黑暗處傳來了一個顫巍巍的聲音,緊接著出現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被兩個家丁左右攙扶著,似乎老得連路也走不動了。
李承宏。張煥在幾年前見過他,一個傲慢而無禮的老王爺,他使了眼色,十幾個親兵一擁而上,絲毫不顧及王爺地顏麵,強行將他拖進***裡。
“廣武王,你派人暗殺朝廷大臣,證據確鑿,本官為防止你逃走,現特將你一家帶到軍營收押,明日再移交刑部,給我統統綁走!”
士兵們開始動手,象殺豬宰羊一般,片刻便拿翻一大片,開始捆綁,喊聲、哭聲驟起,李承宏剛才幾乎被士兵們捏斷了骨頭,痛楚尚未消失,現在聽說要去軍營,他當然知道去了那裡不死也得脫成皮,他顧不得麵子,立刻倉惶地喊道:“張尚書誤會了,我並沒有殺朝廷大臣,是李俅乾的,和我無關啊!”
“和你無關?”張煥冷笑一聲,回頭一揮手,十幾名親兵拉著三個被抓的男子上前,張煥指著他們對李承宏冷冷道:“這就是你派去刺客,你莫要說你不知道此事。”
李承宏的臉上劇烈抽搐,心中痛恨自己到了極點,前天李俅向他借人之時,口口聲聲說絕不會連累於他,事先讓他們服毒藥,可現在看來,自己顯然是被李俅愚弄了,李俅就是要利用自己來脫開他和此事的乾係。
“張尚書,這些人是我的不錯,但他們兩天前被李俅借走,乾了什麼事,我真的實在是不知!”
張煥已經明白過來,這些被抓的刺客不過是李俅地一個幌子,樹上的兩人才真正是李俅派來的人,一個被殺,一個自殺。沒有留下一點線索,這樣所有地證據都指向了李承宏,其實這個蠢貨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但張煥要的是解藥,就算李承宏沒有解藥。他也是一個極好的藥引,更關鍵是他沒有時間了,張煥在背後暗做了一個手勢,親兵們一把將三個刺客摁翻在地,手起刀落,三顆人頭一齊被砍斷,脖腔裡噴射出大量地鮮血。幾個離他們近的李承宏兒子被噴得一頭一臉都是,幾人尖叫一聲,一齊嚇暈了過去,不僅是他們,其他子弟平日都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哪裡見過這等恐怖的畫麵,又一連嚇昏了七八個人,其餘之人都嚇得閉上眼睛。瑟瑟發抖而不敢再看。
張煥催馬上前,他重重哼了一聲,彎下腰,冷視著李承宏森然道:“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聽你解釋,等會兒在軍營,或許你就會想起來,倒底是誰指使你殺了元侍郎。“
他一揮手,厲聲令道:“給我綁走!”
三個身材魁梧的士兵上前。象抓小雞一般將李承宏按翻在地,粗大的繩子幾乎要勒斷他的骨頭,李承宏雖然是諂媚之人,但他並不愚笨,他已經聽懂了張煥的意思,他地臉被摁在地上,就在他正對麵。擺著三個無頭地脖子,血還在汩汩地向外冒,從地上的視角來看,更分外恐怖,李承宏嚇得魂飛魄散,他嘶聲竭力地哀求道:“張尚書、張都督,這都是太後指使我乾地。我願意指控她。求張都督饒命!”
張煥笑了,他的臉色立刻變得溫和無比。“王爺為何不早說,害得差點誤會了,來人!趕快給王爺鬆綁,再給王爺揉揉筋骨,好讓王爺寫狀紙。”
士兵又將李承宏的繩子鬆了,扶他站起來,李承宏見自己雖鬆了綁,可兒子、孫子們卻仍然被捆翻一地,雪亮的刀就架在他們脖子之上。
他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乖乖地跟著士兵到書房去寫供詞,很快,士兵拿著三本供詞上前,遞給了張煥道:“都督,這是你要的供詞,一共寫了三本。”
張煥打開看了看,果然是照他的意思所寫,後麵按著鮮紅地指印,他將供詞收了,馬鞭一指李承宏道:“我醜話說在前麵,若你再膽敢翻供,我就把你們全家送給黨項人為奴!”
“走!”
大隊人馬跟著張煥旋風一般離去,片刻間,人馬便走得乾乾淨淨,王府的前院裡變得一片漆黑,李承宏目瞪口呆望著滿地呻吟的兒孫,他腿一軟,無力地坐了下來,他此生第一次嘗到了權力鬥爭的殘酷。
大明宮九仙門百步外,張煥在十幾名親衛的簇擁下,靜靜地等待著崔小芙的回信,在他身後,五百多騎兵一字排開,他們殺氣收斂,卻更有一種令人壓抑的逼迫感,九仙門城樓上,近百名守衛緊張地注視張煥,又在一裡之外,二千多名聞訊趕來的千牛衛士兵遠遠地監視著這邊地情況,並不敢輕舉妄動。
時間還一個多時辰,遠方關閉坊門的鼓聲已經開始響了,但張煥仍然麵色冷漠地等待著,絲毫不為所動,他知道崔小芙一定會給他解藥。
麟德殿內,崔小芙滿臉怒色地負手走來走去,在她的禦案上,擺著李承宏墨跡未乾的供詞,言辭鑿鑿,一口咬定是她崔小芙下令暗殺元載,是為了奪取兵部。
不遠處,李俅垂手而立,他的臉色也是既憤怒又無奈,一個多時辰前,他剛剛進宮向崔小芙表功,刺殺元載成功,且把刺殺主謀撂給了李承宏,就在二人謀劃一下步奪取兵部或者朔方之時,張煥便已隨影而至,卻又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大大出乎李俅的意料。
這是,宦官馮恩道快步走進來,他拿著一隻小瓷瓶,上前放在禦案之上,低聲道:“太後,老奴已從王爺府上拿來了您要的東西。”
李俅望著那隻小瓷瓶,不甘心地說道:“太後,既然張煥敢把供詞原件給你,就說明他手上至少還有一份,若我們把解藥給他,他卻背信棄義,將此事宣揚開來,豈不是壞了太後地名聲?依臣的主意,索性就不給他,一口否定此事,他張煥又能如何?”
“隻怕到了那時,下一個死的就是你了。”崔小芙長歎了一聲道:“此事是我決策失誤,以殺戮對抗殺戮,我們怎麼敵得過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李承宏一定遭受了他此生從未遇到過的驚嚇。”
她轉身走到案桌前,拾起瓷瓶,仔細地打量這隻小瓶,瓶子隻比拇指略大一點,晶瑩剔透,精致之極,在燈光的映照下,閃著淡淡的藍光。
“你用地是什麼毒藥?這一小瓶解藥夠嗎?”
李俅搖了搖頭道:“量夠不夠其實我也不知,這是十年前一個遊方道士送我,一瓶毒藥,一瓶解藥,除了它,天下無藥可解那毒。”
崔小芙笑了笑,她將站在旁邊地呂太一招上前,把瓷瓶交給他道:“把它給張煥,就說我對此事十分抱歉!”
呂太一答應一聲,他伸手要接,崔小芙忽然想到了什麼,手一下縮了回來,她看了看瓷瓶,又懷疑地看了一眼呂太一,此物事關重大,且天下獨此一瓶,若有半點疏忽,後果將不堪設想,她在宮中幾十年,早已是心細如發,想了一想,她還是將瓷瓶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宦官馮恩道。
馮恩道接過瓷瓶快步去了此刻,長安城關閉坊門地第二道鼓轟隆隆地響了,離元載毒發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張煥的臉上還是沒有半點表情,他身後的李定方也有些焦急了,壓低聲音道:“都督,我擔心就算解藥拿出來,坊門業已關閉,我們恐怕趕不及了。”
“你手上是什麼?”張煥冷冷地問道。
李定方一怔,他的手上握著的是一把刀,他頓時恍然大悟,立刻挺直腰,一言不發。
就在這時,九仙門的側門吱嘎嘎地拉開了,隻見宦官馮恩道飛奔出來,他氣喘籲籲向張煥行了一禮,從懷中取出瓷瓶,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張尚書,太後讓我把此物給你,並向你表示誠摯的歉意。”
張煥將瓷瓶小心地揣好了,便將另外兩本供詞遞給了馮恩道,有些話不用多說,他和崔小芙心裡都自然明白。
張煥一催戰馬,戰馬揚起四蹄,數百戰馬一齊掉頭,蹄聲轟鳴,仿佛急風一般地快速向東飛馳而去。
遠處,二千多千牛衛士兵警惕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遠去,漸漸地,他們也撤退了,九仙門前再一次被沉沉的黑霧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