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邏祿人與回紇人一直以來就仿佛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生活在西突厥強大的陰影之下,但兩者在聯合剿滅西突厥可汗後,受到唐廷表彰的卻隻有回紇的骨力裴羅,兩兄弟自此分道揚鑣,在回紇逐漸強大後,葛邏祿人也分裂為二,分彆成了回紇以及大唐的附庸,歸附大唐的葛邏祿人又被唐廷所扶持的突騎施人所排擠,徹底淪為不受重視的三流民族。
但葛邏祿人的崛起是在大唐與大食的怛羅斯之戰中,正是由於葛邏祿人的臨陣倒戈,致使唐軍在此戰中慘敗,戰後,作為戰爭的獎勵,葛邏祿人便取代突騎施人成為夷播海(今巴爾喀什湖)以南廣大地區的主人,後來它的勢力又逐漸向西擴張,占據了碎葉城、怛邏斯城等碎葉河流域的城池。
大唐宣仁三年以後,隨著回紇西進國策的確立,葛邏祿人日益麵臨回紇強大的軍事壓力,開始另尋出路,宣仁六年,由於大唐隴右節度使張煥進攻河西,使得吐蕃在與回紇爭奪安西的戰役中失利,也就在這時,急於改變戰局的吐蕃人和急於尋找出路的葛邏祿人終於發現了他們之間的共同利益,葛邏祿人與白服突厥人聯合出兵進攻回紇人後背,使得回紇人在冬天來臨之前,不得不放棄了安西爭奪戰。
但是,剛剛占據了北庭大部分土地而欣喜若狂的葛邏祿人。不久以後。卻忽然發現自己地南下竟是陷入了四國征戰殺伐地泥沼之中。
天山以北的廣大地區是多雨而濕潤的,大片大片的楊樹林分布在星羅棋布的湖泊之中,更多的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駿馬在奔馳,牛羊在悠閒地吃草,六月底,從伊吾開來的八萬唐軍在隴右節度使、征西大元帥張煥地率領下,浩浩蕩蕩向北庭深處進
美不勝收的景色並沒有吸引張煥的目光。一路之上,他都在考慮朝局的變化,他在考慮這場數十年不遇的旱災會產生哪些深遠影響,關中由於有隴右的支援和江淮的漕運,影響應該不是很大,河東是裴俊的地盤,他無論如何會利用手中的政治優勢說服大戶放糧,平息饑民地蔓延,關鍵是中原地區。這裡是崔慶功和韋德慶控製的地盤,兩人會不會因爭奪糧食而導致局勢失控,新仇舊恨。這個可能性確實很大,如果二人一旦爆發戰爭,那麼對朝廷的影響
正想著,一匹快馬從前方疾駛而來,馬上騎兵躬身稟報道:“都督,在金滿一線已經發現葛邏祿騎兵有大規模集結現象,請都督定奪。”
張煥舉目向四周望去,隻見大軍正行走在一片高地之上。遠方一條河流如玉帶般蜿蜒向東,河兩岸大片地楊樹林被朝霞染紅了,他沉思片刻,便下令道:“傳令大軍駐紮,再加派斥候探察情報。”
蒲類縣在金滿縣東南方向二百餘裡,天山北麓,皚皚的雪山下。這裡是一個美麗而寧靜的小城。湖水如鏡、河流蜿蜒,大片的森林和草場在藍天下洋溢著勃勃的生機。
一群駿馬奔馳而過。在駿馬的兩邊各有一個牧民揮舞著長鞭,這兩個牧民一個三十歲左右,另一個年輕幾歲,長年的野外生活使他們臉上的皮膚都變得十分黝黑而粗糙,但他們明亮地目光中卻透出一種尋常牧民沒有的機警。
是的,他們是西涼軍中普通的兩名斥候兵,一個叫孫木人,一個叫關英,都是蜀郡雙流縣人,原本是朱軍中的士兵,在張煥奪取蜀郡的戰役中,二人被俘投降了西涼軍,調到酒泉成為嘉峪關戍兵一員。
在這次征西戰役中,因他二人曾經隨羌人商隊來過西域,懂一些突厥語,便被臨時借入了斥候營。
遠方,雄偉的天山腳下流淌來一條蜿蜒綿長地河流,在他們前方一裡處轉折向東流去,繞過一片樹林,便消失在遠方。
“老木,你看那座山象不象咱們男人地錘子?”年紀略輕的關英指著遠方一座石柱似地山峰大笑道。在巨大的馬蹄轟鳴聲中,他隻見孫木人在向自己比劃什麼,大聲叫喊,卻什麼也聽不見,“你在說什麼?象還是不象?”
前方有河流阻路,馬群的速度慢了下來,隻見孫木人衝上來,拉住他的韁繩有些生氣地說道:“不是說過了嗎?不準說漢話,要說突厥語!”
“突厥語?”關英縱聲大笑,“你當我們真是突厥人麼?那突厥語的錘子怎麼說,你會嗎?”
“不會說就沉默!”一向話不多的孫木人真的生氣了,他臉脹得通紅,大聲斥責關英道:“我們是斥候軍,是軍人,你明白嗎?我們在執行任務!”
“去他娘的狗屁任務。”關英嘴一撇,嘟囔著道:“投降了卻被發配來酒泉戍邊,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去看看老娘。”
關英的話也勾起了孫木人的思鄉之情,他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關英的肩膀道:“老四,咱們男人在外麵吃苦受累,還不就是為了讓老婆孩子的日子過得好一點嗎?”
關英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孫木人指了指河邊道:“中午了,到河邊去喝點水,吃點東西吧!”
二人將馬歸攏了,任他們在河邊飲水吃草,二人一人灌了一壺水,在河邊草地上坐了下來,孫木人取出幾個乾饅頭和兩塊乾肉,扔給他一半道:“吃吧!”
關英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冰涼地河水。又啃了一口饅頭。他望著天空悠悠地白雲藍天道:“其實我也隻是發發牢騷,我過去也做了不少惡事,現在想想都悔恨不已,來這裡戍邊贖罪也是應該的。”
孫木人喝了一口水,也有所感慨道:“我雖然沒有乾過什麼,但無功無勞,在老家卻得了十畝上田,老婆孩子生活有了著落。我當初投軍不就是為了這個嗎?我尋思著,最好再立幾次功勞,又得獎勵十幾畝地,等我退伍,不僅給兒子娶媳婦的本錢有了,而且自己的後半生也就有得依靠了。”
說完,他又瞥了關英一下,笑了笑問道:“你不是也得了十畝地嗎?”
關英默默地點了點頭,“其實我是怕死。我害怕我死了,家裡的老娘可怎麼辦?”
“其實誰不怕死呢?我也怕得要命,可是想到我的兒子。我就不怕了。”孫木人今天的話似乎特彆多,他凝視遠方雄偉的天山、凝視著那皚皚白雪、凝視著那無邊無垠地天穹,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他心中沛然而生,他的眼睛變得異常明亮,聲音也開始激動起來,“我在想,我在這裡流血打仗,我的兒子就能在村口向彆的孩子拍著胸脯炫耀。說他的爹爹是在安西和回紇人打仗,和吐蕃人、和葛邏祿人打仗,那時,他會以我為驕傲不知不覺,孫木人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關英沉默了,半晌,他才低聲道:“老木。我求你件事好嗎?”
“自己兄弟。不要說求字。”
關英歎了口氣,“假如我戰死了。你把我的骨灰帶回老家,交給我娘,可以嗎?”
“彆胡說!你不會死。”孫木人重重地按住他的肩膀,緊盯著他地眼睛道:“記住了,打仗雖然會死人,但隻要你不怕死,那你就死不了!”
關英忽然笑了,“我才不會死呢!你答應過,要把你妹子嫁給我。”
孫木人狡黠地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我妹子已經嫁人了呢?”
“那我就去把她搶過來。”兩人對視一眼,皆放聲大笑起來。
忽然,兩人的笑聲同時嘎然而止,他們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地麵似乎在微微顫抖,連放在石頭上的水壺也翻落在地。
“是騎兵!”孫木人率先反應過來,隻有大隊騎兵奔來,才會造成如此大地聲勢,兩人皆身手敏捷、反應極快,一翻身跳上了馬,向東北麵的樹林奔去。
瞬間,他們衝進了樹林,關英爬上一棵樹,向遠處張望,隻見在西麵約三裡之外,在河的對岸,出現了大群黑壓壓的騎兵、奔騰疾馳,殺氣彌漫了整個草原。隊伍越來越近,大約是五千騎兵,他們沿著河馳來,可又漸漸偏離了河道,向東南方向馳去,個方向便是蒲類縣城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