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治八年注定是草原上充滿血腥和巨變的一年,四月,頡乾迦斯親率五萬大軍遠征可敦城,東西回紇發生慘烈血戰,而黠戛斯人就仿佛一頭窺伺的餓狼,趁翰耳朵八裡兵力空虛之機,縱兵血洗草原,焚毀了翰耳朵八裡,數十萬回紇人被殺被擄,逃向大唐的回紇牧民不下三十萬,與此同時,頡乾迦斯卻在可敦城以西大破東回紇,東回紇可汗藥羅葛靈戰死,殘部投奔大唐,頡乾迦斯隨即得到了翰耳朵八裡的消息,他暴跳如雷,立刻率軍殺回,在仙娥河遭遇黠戛斯人的軍隊,經過幾天惡戰,黠戛斯人終不敵回紇精銳,撤軍回了劍河,頡乾迦斯軍也傷亡慘重,無力再攻黠戛斯人,他收攏回紇牧民,並在哈林小城重建牙帳,此時的回紇所控製的人口已不足二十萬,頡乾迦斯威信喪儘,拔曳固、同羅、思結、契等部各有心思,回紇滅亡的喪鐘已經敲響。
就在草原剛剛平靜不到一個月,大治八年九月中旬,大唐二十萬大軍同時從朔方、北庭、碎葉三路大舉進攻漠北,一場謀劃已久的大漠戰役正式拉開了序幕。
劍河支流阿輔水以南,一支約六千人的唐軍騎兵如平底卷起的黑雲,風馳電掣般向黠戛斯人牙帳所在之地疾奔而去,這是西路軍先鋒施洋率領的唐軍,按照皇上的部署,唐軍力邀黠戛斯人共滅回紇。
大隊軍馬衝上一座山崗,隻見遠方劍河如帶,一支百人騎兵隊正沿著劍河馳來,施洋勒住了戰馬,他老遠便認出為首之人正是庫爾班德,他已派人事先通報黠戛斯人。
“施洋,是你嗎?”庫爾班德縱馬衝上山崗。憨厚的臉上掩飾不住激動的笑容,他抽出一支箭,飛快向施洋奔來。
“是我!”施洋也笑著抽出一支箭,向他迎麵馳去,兩馬交錯,兩支箭在空中十字相撞,山崗上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大唐真的要正式進攻回紇了嗎?”
“正是,我奉皇帝陛下之命。特來邀請黠戛斯人共獵回紇。”施洋與庫爾班德並駕齊驅,一邊走他一邊問道:“不知你們可汗是什麼態度?”
庫爾班德的臉色有些沉重,他想起了臨走前可汗的咆哮,“我辛辛苦苦擊滅回紇人,他們大唐就來撿便宜了,若不把漠北給我,我此番就絕不罷休。”
庫爾班德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施洋見他似乎心情沉重,便又追問道:“難道你們可汗不肯出兵嗎?”
“不,他是一定會出兵,這個機會他不會放過,隻不過他希望大唐皇帝能讓我們黠戛斯人取代回紇在漠北的地位。”
說完,他凝視施洋,“你說,我們黠戛斯人有這個福氣嗎?”
施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身上有皇帝陛下給你們可汗地親筆信,或許裡麵就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那好,我們加快速度。”二人猛抽一鞭戰馬,馬速加快,向劍河深處飛馳而去。
兩天後,數千唐軍抵達了黠戛斯人牙帳所在地,這裡是阿輔水與劍河的交彙處,土地豐腴,沃野千裡。數千頂帳篷密密麻麻地紮在劍河西岸,此時的黠戛斯人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破落民族,他們本族人口隻有十幾萬,但已經擁有幾乎和他們人口同等數量的回紇人奴隸,還有大量劫掠來的財富,每戶人家的帳篷裡都堆滿了各種物品,衣著光鮮,臉上洋溢著地笑意。
可汗蘇達羅的巨大圓帳中更是金碧輝煌,從回紇王宮裡搶來的地毯流蘇鋪滿了大帳,到處堆放著一箱箱的金珠寶貝。滿地都是純金打造的各種器皿。擁擠得幾乎連走路的地方也沒有了,整個大帳裡流光異彩。就仿佛到了藏寶的山洞一般,在這些珠光寶氣中慵懶地斜躺著三十幾名千嬌百媚地漂亮女人。身上披著幾乎透明的紗羅,她們也都是從回紇王宮搶來,現在全部屬於蘇達羅的私人財產。
正如庫爾班德所言,蘇達羅對大唐的出兵極為不滿,他不止一次指著南方破口大罵,他認為回紇的破敗是他們黠戛斯人的功勞,而大唐卻在采摘他們勝利的果實,他決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發生。
這兩年,一連串的勝利和巨大財富的獲得已經把蘇達羅寵壞了,他的野心膨脹,一心要取代回紇成為漠北之王,當然,他認為自己完全有這個條件,西方地葛邏祿人和東方的契丹人原本是他的競爭對手,但他們已經滅亡,整個漠北除了回紇之外,強大的民族就隻剩下他們黠戛斯人了,若不是他們,哪還有誰能取代回紇人?蘇達羅完全忘記了自己民族隻有二十萬人,而回紇強盛時卻有兩百多萬人口,他怎麼可能取代回紇稱雄漠北。
儘管蘇達羅為大唐出兵而暴跳如雷,但他心裡也清楚,黠戛斯遠遠不能強大的唐王朝相提並論,大唐已經出兵,那他隻能看大唐的眼色,討好大唐,儘量從大唐的碗中多分得一塊肉。
黃昏時分,施洋率領兩百騎兵跟隨著庫爾班德來到了黠戛斯人的營地,蘇達羅親自迎了出來,豪爽的笑聲中聽不出半點不滿地心情,“幾年未見,施將軍似乎更加魁梧雄壯了。”
施洋翻身下馬,向他拱手笑道:“可汗也一樣,更有一種草原霸主之氣了。”
“施將軍真會說話,不過我愛聽。”蘇達羅哈哈大笑,拉著施洋的胳膊快步走進自己的大帳,進了大帳,他臉上得意的神情難以掩蓋,他微微斜眼瞟向施洋,企圖從他臉上看到震驚或羨慕之色,但是他失望了,施洋對堆滿了金寶的大帳裡似乎無動於衷,就仿佛根本沒有看見一樣。這時,幾十名美貌女子見有年輕的貴客前來,紛紛上前見禮,蘇達羅眼珠一轉,指著這些妖豔無比的女人對施洋慷慨地說道:“怎麼樣,有喜歡的嗎?我送給你三人,施將軍儘管隨意挑選。”
施洋瞥了她們一眼,依然不為所動。他從懷裡取出張煥的親筆信,挺直了腰道:“可汗,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蘇達羅看見施洋手中地信,他地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隨即一揮手,“你們都到後帳去。”
女人們紛紛從後麵地小門鑽進了內帳,蘇達羅請施洋坐下。這才接過大唐皇帝給他的信仔細看了起來,信中說得很清楚,要求黠戛斯人出兵與唐軍共滅回紇,如果黠戛斯人賣力,作為獎勵,大唐可將烏德健山(今杭愛山)以北,小海(今貝加爾湖)以西,金山(今阿爾泰山)以東地廣大土地封給黠戛斯人,並且在信中也明確表示,大唐將視黠戛斯人在滅亡回紇過中的賣力程度適當放寬獎賞幅度。
蘇達羅看完信。低頭一言不發,如果按大唐皇帝信中地封賞,黠戛斯人可以得到回紇一半的土地,遠遠不符合他地野心,他也明白大唐不會讓他們西進夷播海、也不會讓他們越過烏德健山,那大唐的適當放寬指的就是小海以東的土地了,事實上,小海以東河流縱橫、草原廣袤,那裡才是漠北的精華所在。
“好吧!我黠戛斯人會傾兵而出。配合唐軍滅掉回紇,明天我就發兵。”蘇達羅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無論如何也要得到小海以東的廣袤草原。
大治八年十月,朔方節度使李雙魚率七萬朔方軍與率六萬北庭軍的北庭都督李國珍會師於渾義河畔,與此同時,西域都護、征北副帥王思雨也率七萬碎葉軍向回紇腹地挺進,在哈林城大敗回紇軍主力,俘獲十餘萬回紇人,頡乾迦斯僅率一萬餘人向西北方向逃竄,不料卻在曲漫山以南遭遇到了四萬南下地黠戛斯騎兵
鼓聲如雷、喊殺生震天。十裡長的草原上躺滿了回紇軍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大地,來勢凶猛的黠戛斯騎兵猶如雪崩洪流。將回紇軍團團包圍,一次又一次地發動進攻。兵力對比懸殊,疲憊的回紇軍抵擋不住黠戛斯騎兵凶猛的進攻,頡乾迦斯下令突圍,在一番拚死的突擊下,兩千騎兵護衛著頡乾迦斯最終衝出了黠戛斯人的包圍,向西北落荒而逃。
天終於亮了,灰蒙蒙的霧靄籠罩著枯敗的草原,此時已是深秋,草葉上打滿了白霜,寒氣襲人,羊河東岸,一支精疲力竭地軍隊從遠方而來,他們正是逃出黠戛斯人追擊的回紇殘軍,隻剩下一千兩百人,幾乎一半都帶有傷病,這是最後的一支回紇軍。